他故意问起,阿蕴只说这是正常的。阿蕴的眼角无意间抽动着,这让他觉得不对劲,又说自己觉着眩晕,这个随意编造的症状却被追着问了半天,他起了疑,索性不再问了,自己找书看。
后来有一天跟着他去做检查的时候,不经意的看见了他的胸牌,才知道原来他叫蒋蕴。这个名字总让他觉得有些熟悉,后来在图书室翻书,才终于恍然大悟的想起来这到底是谁。
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天才科学家蒋勋的儿子蒋蕴。当年蒋勋妻子难产而死,他精神失常的新闻也是很夺人眼球的,曹斐对这桩新闻印象很深,尤其是蒋勋那张精神病院玻璃窗后的特写,当年也是广为传播,后来被科学家联名控诉,指责媒体吃人血馒头。
他想起来在研究所时蒋蕴那张因为愤怒而狰狞的面孔,这两张面孔终于的重叠起来,突然变得触目惊心。
阿蕴再来的时候,曹斐就故意问他,“你是不是就是蒋蕴?”
阿蕴微微一笑,说,“你居然才问,憋得难受了吧。”曹斐呵呵了一声,懒得接他的话,直接问他,“你这算是子承父业吗?蒋勋当初也研究的是这个?”
阿蕴的表情有点奇异,说,“他?他研究的是如何修复染色体。”人类的繁育问题早已病入膏肓,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修复染色体只是研究的一个方向,起初人们梦想着能够直接修复有缺陷的染色体,使得遗传信息能够正确完整的被复制,但研究走向了死胡同,很多人后来都改变了方向,有的人则转向了法律模糊或禁止的领域。
蒋蕴就是在反政府武装的资助和掩护下,转向了人造胚胎的研究。之前曹斐藏身的所在,就是康佳繁育中心的研究所之一,因为发生了孕母暴动的事件,政府将整片区域包围起来,封锁警戒,他们不得不迅速的撤离。可撤离之后,又害怕暴露,还是不得不掩人耳目的返回原处销毁证据。
这些是蒋蕴领他放风的时候告诉他的,还和他提到了染色体异常和缺失的问题,说这些都是不可逆的,因为他的态度平和,曹斐也说不出太没人味的话,就问,“你的染色体呢?也有问题?”
蒋蕴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说,“我的?我的自然是修复过的。”曹斐有点惊讶,因为染色体的残缺存在着普遍性,如果蒋蕴说他的染色体是修复过的,那么就意味着他的出生其实是
一场染色体修复手术的完美结果。“原来这种修复手术那时候就能做了?那为什么不普及?”
蒋蕴嗤笑起来,说,“谁跟你说的能做就一定能普及?”他很鄙夷的看着曹斐,说,“这种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你吃的葡萄不甜,你是从根本上去改良基因,还是去往每颗葡萄里注射糖水?”
一提到这些,他的态度就又变得十分恶劣,曹斐听出了他的话外音,不客气的反问道:“那你这颗酸葡萄就实在不应该被生出来,直接砍了算了呗?”
蒋蕴看他的眼神很奇异,半天才说,“我也这么觉着。”
这样的回答实在让人意外,曹斐还能怎么接下去呢?他想起了蒋蕴的身世,又想起蒋勋的故事,所有的东西搅在了一起,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太阳已经快下山了,蒋蕴索性坐了下来,对他说,“看看落日吧。”
曹斐嘟囔说,“我还是更喜欢日出。”
蒋蕴笑出了声,说,“我猜到了。”他自言自语的说,“可是没有日落,就不会有日出啊。”
这句话奇妙的消弭了两个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他们安静的坐在楼后面的花坛边,沉默的看着红日一点点的被地平线吞噬着。
回去的时候,曹斐突然说,“人类总是想要改变无法改变的事实。其实我觉得如果想活下去,就要什么都试一试,这才是人类的本性。就算将来有一天太阳爆炸了,人类也会去寻找第二个太阳吧。”
蒋蕴一本正经的跟他说,“人类存在不了那么久的,太阳爆炸之前,人类只怕早就灭亡了。”
曹斐恼羞成怒的说,“知道你懂,行了吧?”蒋蕴笑出了声,说,“这个嘛,我是比你懂。可你说得也很对,人性最基础最原始的部分,就是动物本能,而动物本能,不就是为了要活下去吗?”
曹斐要表达的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却出奇的无法反驳,蒋蕴又说,“可悲哀的是,人除了动物性,还有人性的一面,所以才会有伦理道德的约束,才会有禁止研究的区域,结果画地为牢,作茧自缚,一步步的走向毁灭。”
曹斐小声的说,“你不就是想说你那些宝贝孕母胚胎吗?”他一提起这个,蒋蕴就怒不可遏,咬牙切齿的说,“你还敢说!你毁了我最重要的研究成果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