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思远没有回应,仿佛又睡了过去,只是嘴角依然勾着弧度,封琰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把人用力地抱在怀里。他是魔教教主,是大坏蛋,所以他才不讲那些道理。西北的冬天风是凛冽的,吹在皮肤上像刀子划过似的疼,街道上行人少了许多,显得有些安静。所以也没人注意到平日里人来人往的白府在今日安静的可怕。聂思远和封琰从白府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他们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里面的异常。封琰直接推开大门,只见白府之内空无一人,就连平时伺候的侍女和下人都不见踪影。“果然出事了。”聂思远神色漠然:“去后院吧。”封琰点了点头,悄然地将惊煞抽了出来,走在他前面。两人来到后院,果然看见了坐在水井旁边的杜少陵,此时他正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天空出神,就算听到了他们走来的声音,也没什么反应。“你们是谁?”杜少陵的声音有点冷,夹在风里,让人莫名地心里发寒。“受你之托,给你一个真相。”“真相?”杜少陵冷笑,缓缓转过头,只是过去了这几日的时间,就不见了之前阳光又淳朴的笑容,多了几分阴郁。“你来晚了,真相已经不重要了。”“重要。”聂思远看着他,目光中多了几分悲悯:“对你来说,真相很重要。”杜少陵没说话,许久之后漠然地转开了目光,幽幽道:“可我已经知道了。”“是吗,那你不妨说说看,反正现在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白家怕是已经没有一个活口了吧?”聂思远感觉站着有些累,刚要找个地方坐着,就见封琰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小板凳端端正正地放在了他面前。他有些无语,不过也没客气,只是刚坐下,手里又多了一包热腾腾的东西,就算隔着厚厚的油纸,都能闻到里面烤地瓜散发出的香气。聂思远警告地瞪了封琰一眼,将有些烫手的烤地瓜悄悄塞进怀里,身上的冷意瞬间散去不少。杜少陵再次沉默,低声道:“我的记忆出现了问题,不过我还记得一个人,也还记得一件事。”他看着澄澈的天空,眼中多了些温度。“我记得白木子,他是白家的小少爷,不过白家的人不喜欢他,从小就把他送到了别人家寄养,他也确实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哪里不一样?”“他血里有毒。”杜少陵的目光有些空洞,像是回忆着很久远的事情:“别人说他不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身体天生带毒,若不碰到就没事,但长时间接触会让人虚弱而死。”聂思远依然叹气:“想必那毒在短时间内并不会致死吧,甚至可能还会让人容光焕发?”否则白家的人也不会如此疯魔。“没错,与其说那是毒,不如说是蛊。”杜少陵嘲讽地笑了笑:“他的血是活的,那些人都以为这就意味着长生,那个养他的屠夫正是这样想的,结果喝了血之后就死了,白家的人也是,只不过他们与他血脉相似,对于对这毒有一定的抗性,还没等毒发的时候,白木子就死在了他们前面。”说到白木子的死,杜少陵的眼中再次露出痛苦的神色。“他是个苦命的人,最爱看广袤的天空,可一生都被困在了这座宅子里,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笑,他是被”“够了。”聂思远突然出声制止了他的话,黑漆漆的眸子锐利明亮,单薄的身子只是坐在那,便如一柄劈开迷雾的利剑。“我说过,我知道真相,包括你的身份。”他觉得身上又有些冷,不禁摸了摸怀里的烤地瓜,指尖又多了些暖意。“你的记忆确实出了问题,但并不是绝对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要碰见熟悉的事物,就会触发一些曾经的记忆,我说的对吗,白木子。”“杜少陵”脸上露出几分诧异,不过并没有否认,许久之后他勾起了浅浅的笑,这一抹笑完全不同于之前质朴开朗的杜少陵,内敛而文静,完完全全是白木子才会露出的微笑。“七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彻底面目全非,没有人认出我,就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你是怎么知道的?”聂思远摇了摇头,没有立刻回答他这个问题,反倒问道:“之前我问过你恨不恨白家的人,你说不恨,是在骗我吗?”白木子摇了摇头:“我的记忆时断时续,所以不会说谎,虽然他们讨厌我,也做很多过分的事情,但是我不恨他们。”“那你还给他们下了七年的毒?”白家是做药材生意的,对于这些东西最为敏感,若是寻常药物恐怕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唯一的下毒办法就是把毒分开,一点点地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也需要极其可怕的执念。若是不恨,又怎会如此坚持?白木子垂着眸子,轻声道:“因为我记得杜少陵,那个人很爱笑,可白家的人害死了他。”聂思远沉默,听到这话之后没有丝毫的意外,反倒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可越是这样,他的心里越是泛起了压制不住的冷意。“我喜欢他,可白家的人想要我与族内的女孩成婚,甚至不断逼迫,于是我生出了假死逃走的念头,就在我决定离开白家的那一日,他们杀了杜少陵。”白木子的声音轻的几乎要散在风里,没有怨恨,但目光冷漠平静的让人遍体生寒。“我记不住自己是谁,也记不住发生了什么,我唯一能记住的事情就是要替杜少陵报仇,仇人就是白家。”聂思远猛地打了个哆嗦,身子有些不稳,随即有一具温暖的身体立刻站在了他身后。熟悉的温度从后背传来,让他终于多了些力气,可看向白木子的眼神愈发的悲悯。“你要不要听个故事?”聂思远已经是聂思远缓缓开口,平和的声音让凛冽的寒风似乎都缓和了许多,故事与之前白木子讲的有些相像,却并不完全相同。“很久以前的时候,西南的长生寨为了追求长生,用邪术献祭女孩,最终遭了报应,这一批人的血里都带着蛊毒,失败的人被蛊毒反噬,又极致地追求男孩,最后犯下了更大的罪孽,而其中另一部分人成功地利用蛊毒延长了寿命,最后来到北方,也就是你们白家。”白木子目光麻木,对此并无太多兴趣,对他而言,长生血虽然是灾祸的开端,可最后毁了一切的还是白家众人疯魔的执念。“可白家的人看太重自己的血脉了,再加上又都是长寿之人,不断地壮大宗族后又喜欢族内联姻,时间久了孩子出现问题的也越来越多,就算中间尝试与外人生育,最终还是会同本家联姻回到,如今望乡镇的孩子都开始不断出现问题。”聂思远叹了口气:“哪有什么鬼子之说,想必是因为白家人的血脉早就渗透其中了吧?”“都是他们自作自受。”白木子冷笑:“这些人谁不知道白家药行遍布天下,又有谁不知道白家的人寿数绵长,自然都想沾一沾这‘福气’。”聂思远顿了顿:“可他们不知道真正继承了白家长生血脉的只有你。”“长生?我不稀罕。”白木子满脸不屑,冷声道:“这与你想讲的真相又有什么关系?”聂思远静静地看着他,黝黑的眸子如深潭古井,波澜不惊。“因为你不仅继承了白家的人长生,还继承了他们的冷漠和残忍,白木子,你说你喜欢杜少陵,可能连你自己都没注意到,你提起他的时候眼里只有羡慕,根本没有感情,也没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