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齐夫子觉得,所有的人都知道。
但,没有人说话。
就好像所有的人,都不知道。
知道了又如何?
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能当的都当了,除了那几本没人要的破书。
齐夫子一手搀着发妻,一手将儿子的头,死死按在怀中。
就在这个院子里……
那一刻,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等死……
等别人死,也等自己死。
七年了!
或许,自己从内心深处,就是憎恶那些满篇大道理,既不能济世,也不能全身的所谓“圣贤书”的吧?
所以,自己才会憎恶县学里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整日里就知道摇头晃脑,伊伊呜呜的学生吧?
瞬间永恒,没经过的人不会知道。
每踏前一步,齐夫子就觉得,已经回顾了漫长的一生。
“吱呀——”
门开了,齐夫子站在门槛前。
脚下,是一座难以跨越的高山。
“吭——吭”
咳嗽声更清晰了,飘飘忽忽,好像在耳边,又好像远自地狱。
他举高灯盏,火光挣扎着,但依旧照不亮这无边的黑暗。
“爹,爹,是你吗?”
齐夫子高高昂起头,浑身哆嗦,对着房梁说。
趴在屋顶上的陈子灿嘴唇动了动,看着昏黄的灯光下,那张老泪纵横的脸,忽然有些不忍。
一句:“喂,高兄,他在叫你爹……”终究还是没出口。
高信之见齐夫子对着房顶叫“爹”,想起课堂上他让自己对对子的事,有些尴尬地侧了侧脸。
齐夫子抖得更厉害了,声音里带着哭腔。
“爹,爹,是您回来了吗?”
“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呀!”
“如果,您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请您直说。”
“孩儿粉身碎骨,也要给您办到!”
“吭吭——吭吭吭吭……”
又是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房梁间,有个飘渺的声音传来。
“儿啊,都这么多年了,我哪还有什么心愿呢?吭吭——”
“我就是来告诉你,学堂里,那个高信之,那是吭吭——”
“那是武曲星君下凡呀!”
“他奉了天旨,来扫除四方烟尘的。”
“你若招惹了他,咱高家吭——”
“咱高家必定大祸不远,祖宗不得血食啊吭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