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绮丽,西下的残阳给万物披上一层橘黄的纱衣,往往是流动的,与行色匆匆的佃农相互映衬,对随晚风摇曳的枝杈不管不顾,用尽全力在最后的时刻在大地上泼墨作画,竟也是别有一番滋味。会稽郡的溪流很多,穿过干流就是被佃农开垦了一天的耕地,上面有人正拉扯着不声不响的水牛接过孩童递来的葛巾戴在头上。
仔细听,甚至还有孩童清脆的声音在唱着歌。
这是千年后后世不曾有过的宁静与古朴,有人说这代表贫穷,但更有人说这是对自然的认同……王凝之站在跨过溪流的小拱桥上,将停滞在远处的目光缓缓收回,渐渐从思考中清醒过来。
虽说早上在学堂中踹了孙襄一脚,却也制止了那个名叫郗道茂的小姑娘被强迫服下五石散这种有毒的药,且不说孙襄是否有错在先,单单王凝之是王逸少二郎这一身份,就算是王凝之失礼也会被家族压下,总之就是细枝末叶的琐事,劳累猝死的王凝之自然不想再做操劳,直接甩手离开,在小厮丰收的带领下游玩了一天,也对这个时代这个社会有了初步的了解。
凉、代、秦、燕以及多个割据势力还在北方的土地上狼烟角逐,动荡是这个时代最贴切的形容词,好在东晋小。朝。廷虽然偏安一隅,偶尔也会遭到个别势力的挑衅和攻击,但相对来说还是安全的区域,用后世的说法,还处于一个朝代的中期,虽然平庸,但不至于面临山河破碎的悲剧。这样的环境养育最懒散也最诗情画意的人,对他们来说,在谈玄与为官中选一个,怕是大多数会选择前者,书生意气,纸上谈兵,真正有军事才能政治才能的人往往会被排除在圈子之外,例如鼎鼎大名的桓温。
刚才想到这里就停下来了,伸伸懒腰的王凝之突然想到昨天婚礼上最后和自己说话的那个人,声音挺独特的,于是转身向丰收问道:“昨日新婚,桓公可说些什么?”
丰收立刻回答:“除了祝福,不曾多说话,只是在最后调笑二郎来着,桓公是这么说的,‘新妇闺房翘首,叔平就不该贪杯,应当速速回房才是,如此良辰美景,莫要耽搁’,除此之外便是默默吃酒……”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身为小厮,也感觉出桓温被如此冷遇的不正常。
“桓公平日里大抵也不善应酬。”
以此做结,不再谈话。王凝之盯着远处逐渐走近的水牛,水牛厚实的背上坐着年纪小小的孩童,发髻梳成总角儿,皮肤有些发黄,但黑黑的眼睛由远及近也盯着王凝之看,不怕生,走近了还嘿嘿一笑。
于是王凝之也嘿嘿一笑,让旁边的丰收觉得莫名其妙,二郎莫不是结婚结傻了吧?
只是谁也不曾注意到王凝之眼中的落寞,在东晋兴宁二年初春的日子里,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年代,冲着孩童嘿嘿一笑,对着远处的晚霞挥一挥手,算是告别从前。
……
……
没有工作,出门游玩是最让人放松的娱乐方式,只是娱乐完之后,王凝之又有些发愁,昨日新婚第一晚上还可以借着醉酒的缘由装鸵鸟,不去动谢道韫,但今天又能有什么理由呢?
结婚便是男女双方结下契约,从此一直到死亡都存在着羁绊。在古代,这种羁绊往往由父母给子女种下,待到浪漫时节,便开花结果,一代一代繁衍。总的来说,在生产力低下的年代,女人是物化的代名词,很多时候,她们就是男人用来发泄肉、欲以及传宗接代的器物,对贫苦人家来说,只要是女人就行,并不挑剔,即便挑剔也是挑剔屁股大不大,跟生养息息相关。
对于谢道韫,王凝之并不挑剔。
作为一个后代的男人来讲,评价女人的方式多种多样:容貌、气质、才华;在这个年代,评价女人也是如此,只不过家世占据更大的比重罢了。
谢道韫很美,很有气质,才华盖过很多男性,家世更是紧随王家之后的“王谢桓庾”中的谢家,几乎没有哪一点能让王凝之挑剔……除了年龄,简单来讲,十五岁的谢道韫,王凝之下不去手。
一路回来就听到了关于上午之事的处理,鉴于被很多人围观孙襄的不雅行为,王家的处理方式很直接,辞退。虽说孙襄与孙泰有亲,还是被杜子恭推荐过来的,毕竟只是一件人情往来中的小事,杜子恭虽然被尊为五斗米道领袖式的人物,也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吃罪王家。只是孙襄被辞退之后,学堂先生的位置又空了出来。
“如果还没有合适的人选,那估计就是二郎您了。”丰收在旁边嘀嘀咕咕。
王凝之到没有急着拒绝,在这一天中他早就明白了来龙去脉:王羲之这一脉,人丁兴旺,除了王羲之和郗璿,就是七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王玄之早已为官,只是最近染了病在家养病,他的妻子为何氏,只是一直没有孩子,平日里总会去佛庙、道台求子;二儿子就是自己,娶谢道韫为妻;三儿子四儿子王涣之、王肃之处于游学阶段;其他的王徽之、王操之、王献之还有妹妹王孟姜虽然年纪不同,但都在学堂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