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已毕,俩人皆是气喘嘘嘘。此时夜已过半,眼看入更了。锦棠已经累到说不出话来了,陈淮安却站了起来,慢斯条理的穿着衣裳。“这半夜的,你还要出去?去看你儿子?”锦棠问道。陈淮安才穿上自己常穿的那件青罗衣,转过身来,笑道:“你也穿上衣裳,估计该有人来唤咱们了。”锦棠还没回过味儿来,果然,门外有人高声拍门的声音:“二爷,您可在家?皇上传你与你家娘子此刻入宫,不得耽误!”催命符刘思罔入宫的时间,是太后替他选好的,恰就是罗锦棠所送的糕点入宫的时刻。他提着的食盒里装的,是受敏敏王妃的嘱托,亲自炖给皇帝的虫草天麻排骨汤。虫草养精,天麻补脑,但两样俱是大补,刘思罔还往其中加了些薏米与排骨,虽说不过小小一盅汤品,但敏敏王妃这么些年,就凭着自己这四处送吃送喝,操心操肺的功夫,赢得各方好名,叫旭亲王不得不重视他。“思罔又来了?”皇帝笑道:“敏太妃的好意朕也是瞧见了就头大,汤赏了你吃,朕今夜还有宴,不吃它。”刘思罔早料到会有此一着,应了声好,将红漆质的食盒放到了一边。因他久未走,皇帝抬起头来,再问:“有事?”刘思罔于是道:“臣只是瞧着皇上的茶淡了,想着要不要奴才替您再添上一盅?”他眼色好,为人谦躬,又不比御前伺候的那些太监老的变了形样,小的又不懂事儿,功利心太重,皇帝倒是很喜欢这个极有分寸的内侍,遂笑道:“那就添上一盅。”刘思罔才端起茶碗来,便听外面太监报道:“皇上,旭亲王求见。”“叫他进来。”皇上依旧埋头批着奏折,没瞧见此时刘思罔的面色白了白,不动声色的,往茶盏里投了个什么东西。旭亲王进来之后,给皇帝见了礼,径自便坐到了御案旁的小茶几上,一把摁在食盒上,一见食盒未打开,心中一块石头顿时落了地。皇帝依旧在批折子,头都不曾抬过,而刘思罔端着一盏茶,就走到了皇帝面前。旭亲王目光仿如狼顾,冷冷盯着刘思罔,尽量缓的揭开食盒,往汤盅中插了枚银针,过得片刻抬起头来,便见刘思罔亦是冷冷的回盯着自己。他向来谦躬温顺,甚至从来未用正面的目光直视过旭亲王,此时两眼仇怨,居然叫旭亲王也后心发寒。俩人目光交锋片刻,终是刘思罔先躲过,他柔声道:“皇上,您该吃茶了。”只这一声便叫旭亲王惊觉,他一直以来放刘思罔入宫,是给了刘思罔投靠皇帝的机会。幸好皇帝于情欲上淡薄,也没有像他一样的龙阳之癖,否则的话,他自己最后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今夜刘思罔确实给皇帝下了毒,毒不在汤里,而是在茶盏之中。“皇上,咱们是不是该往皇子殿,去赴罗锦棠的宴了?这可是玄林难得一回请客,咱们老辈,不好不给小辈面子的。”就在皇帝想要接茶的时候,旭亲王打断了他。待皇帝和旭亲王走了之后,刘思罔亦出了殿。他没能把毒下给皇帝,今夜太后的事就等于是失败了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在小皇子那里。“刘公公!王爷方才进门前,有两句话要咱家给你交待。”一个殿前司的小宫婢走了过来,于刘思罔行了一礼,道:“王爷说,您身上有出宫的鱼符,从此之后,天宽地广,他任您自去。”所以,旭亲王识破了他,然后又把他给放了?当然,旭亲王确实是这样的人,他自诩情深,也是真的情深似海,爱王妃,爱侧妃,爱小妾们,也爱他们这些内侍,侍卫,只要能爱的,他都愿意爱。可这和刘思罔没有关系,他不需要旭亲王的爱,他要的是尊重,男人对男人的尊重,但独独这个,旭亲王给不了他。刘思罔顿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踉踉跄跄走到宫门上,见是羽林的王金丹在驻守宫门,将鱼符给兑了,正准备出宫了。王金丹一声喝,羽林卫的人便把他给剪了。“过会儿,将他送到皇子殿去。”王金殿吩咐手下说。半个时辰后,锦棠和陈淮安入宫,去的恰是皇子殿。小皇子朱玄林并不在,因为在发现罗锦棠送进来的点心有毒之后,皇帝便命人把他送到皇后殷氏所在的坤宁宫去了。而罗锦棠送来的点心有毒一事,是旭亲王发现的。据说,他进门,恰见德胜端上两盘点心来,一问,是锦堂香酒坊的罗东家送的。因是宫外送进来的,旭亲王的习惯,当然是要用银针来试。结果一试,银针竟就真的变乌了。这就证明点心里是有毒的。需知,罗锦棠在宫外经常给小皇子点心吃,是以,养成了个小皇子吃罗锦棠给的点心从来不用银针试的习惯来。这要真给小皇子吃了,必死无疑。于是,皇帝便传了陈淮安与罗锦棠入宫。居于不远处的慈宁宫中的太后,时时关注着东五所的动向,听说此事之后,也于第一时间赶来了。待锦棠和陈淮安到东五所时,正殿之中,皇帝一脸愠怒,太后坐于一侧,皆在等着。“罗娘子,你给玄林送的点心里搀着天下剧毒的砒霜,你可知道?”皇帝今日倒是气势汹汹的,开门见山便问。要不是早听陈淮安解释过,锦棠就得气的跳起来。她道:“皇上,您该明白的,民妇与小皇子见面也有一年的功夫了,没理由原本无人知道的时候不害他,如今倒来害他。难道说,民妇想找死不成?”皇帝叫她堵了口,也是因为愤怒,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望着跪在地上的锦棠。太后黄玉洛面色有些苍白,淡淡说道:“因为原来你见小皇子皆是在神武卫,也许罗娘子是怕牵扯到林钦会有麻烦,所以才会特地选在宫里下药呢?毕竟玄林要是在宫里出了事,谁会能想得到是罗娘子你下的手呢?你非但能杀了小皇子,还能洗脱林钦的嫌疑,为了什么?为了陈澈一府能够谋朝篡位,亡我大明江山?”锦棠扬起头来盯着黄玉洛,亦是反唇相讥:“那当初黄爱莲呢,她在旭亲王府给小皇子阿芙蓉膏吃,她是不是也想谋朝篡位,亡我大明?而据我所知,黄爱莲的身后就是太后您呢。”说这话的时候,锦棠扬头去看皇帝。她一直觉得,这个皇帝不爱儿子,对于小皇子的生死,也漠不关心。但你说他不爱吧,他表面上却又表现的很好,你瞧他此时气的,面色铁青,双拳紧攥,一幅恨不能要杀人的样子。皇帝似乎极为生气的样子,抑了半晌,指着罗锦棠道:“第一回在旭亲王府,发现阿芙蓉膏的是罗锦棠,而后一而再再而三于神武卫接触玄林的,亦是罗锦棠,到如今,给玄林送毒糕点的,亦是罗锦棠。陈至美,陈阁老乃是朕的良师,朕才肯将建极殿的大学士一职,乃至整个内阁都交予他,你给朕一个解释,你来说服朕。”锦棠非常恼怒于皇帝的这种不信任,再抬头,见旭亲王一脸晦涩的站在角落里,他仿佛于一夕间老了十岁一般。似乎如今,只有陈淮安才能说服皇帝了。陈淮安得皇帝恩赐平身,站了起来。他道:“皇上生玄林的那一年,尚在潜邸,微臣说的可对?”皇帝愣了愣,却也点了点头。那时候,他还是个颇正常的男人,不然的话,也不会生出朱玄林来。“是不是也恰就是小皇子出生后的那一年,您认识刘思罔的?而且,他奉旭亲王之命,时常会给您送些滋补的汤膳入宫。”陈淮安再问。皇帝点了点头,转而又坐回了椅子上:“陈至美,这皆是朕的私事,徜若你不能将这些事与今日罗娘子的毒点心扯上干系,再问,朕就该要生气了。”听这语气,他对陈淮安都有几分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