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总是拎着个公文包,还背了个长筒单反和三脚架,纪元前几天第一次见到他时,老人就正架着相机往远处望。
大概是个爱好摄影采风的独立职业人?
纪元顺着老人拍照的方向望去,是自己待的工地,不过人工湖位置偏僻,又处在低洼,中间隔了半峰矮山,只能看见单独开地的板房宿舍区和零散的几栋待封顶的大楼。
这有什么好拍的?纪元实在不懂,没有去打搅老人,两个人各占一方干着自己手头上的事,互不打扰。
直到有一次,天飘着濛濛细雨,泥土地湿滑难行,纪元看见老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步一探地小心翼翼往坡上走,犹豫片刻,便主动走上前去问道:“老人家,我帮您把东西提上去吧。”
不料他还没伸出手,老人便立马警惕的回头,护着东西蹭蹭后退两步,纪元只好尴尬地立在远处,放缓声音道:“我只是想问一下您要不要帮忙,不需要的话就算了。”
老人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他,目光犀利,让纪元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挠挠头皮,正准备当做无事发生般地回到亭子里,就听见老人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如同锈铁摩擦:“你是从工地上来的?”
“呃,是的。”纪元不明白老人为什么问到这件事,一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作答。
“那就是你们的宿舍?”老人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那丛矮房。
这个问题实在古怪,但是又算不上什么不可言说的机密,但凡有些了解的明眼人都能识别的出来,纪元便点点头,腿脚磨蹭着转了个方向,一副随时准备离开的样子。
然而老人没再多说话,抖了抖肩膀,缩着脖子转身离开,嘴里似乎念叨着什么,纪元隔得远也没有听清,只是觉得这人的精神可能不太正常。
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所以今天再次碰见老人,纪元立刻加快手上收拾东西的速度,识相地错身给他让出位置。
老人慢腾腾地扶着柱子坐在一块砖头上,旁若无人地掏出长枪短炮的设备架起,又从怀里摸出一个手抓饼,剥开裹得严严实实的塑料袋,就着手边的凉茶小口吞咽。
破旧的亭子完全挡不住刺骨的寒风,连纪元这种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待久了,也觉得手脚冰凉,更别说抵抗力较差的老年人。
老人就这么弓着腰背蜷成一团,衣领高高竖起,挡住大半边脸颊,双手也藏进衣袖里,从背后看着实在是有些凄凉。
这大冷天的,何必非要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罪,就为了拍个照至于吗?
纪元摇摇头,实在不明白这种执着追求的意义,将箱子塞回原处,便抬脚离开。刚走出去几步,他叹口气,又折回来从口袋里拿出两个暖宝宝,放在老人旁边的石头上:“这个可以暖暖手,您不嫌弃可以撕开用。”
老人半阖着眼睛,如同石块般一动不动,也不知听没听到这句话。纪元放下东西就走开,他也不奢望这种性格的人会有什么回应,本来也只是一时心软罢了,犯不着热脸去贴冷屁股。
眼见着纪元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羊肠小道上,老人才缓慢地伸出手,将摄像头对准纪元,逐渐放大,清晰地看见青年小跑进板房宿舍一楼右手边第一个房间。
他就这么死死盯着那处,摩挲着掌中陈旧掉色的手机,屏幕没有摁灭,上面显示着一条没有备注姓名的未知短信。
“叶凡,叶均铭……”老人神经质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调子喑哑难听。他看向身边的两袋暖宝宝,如同驱赶病毒一般地将它们扫进草丛里,又踢到更远的地方。
原本干净的包装袋就这么在泥土地里翻滚几圈,最后停在枯萎的灌木丛边上,沾满尘土。
打地基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余下的大多是循规蹈矩的基本操作,纪元的工作量也减轻不少。
他巡视完一圈,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便回到小棚子取暖。
独立撘的棚子接不上暖气,工人们就搬来一个烧煤的大铁炉子,在玻璃上凿了个洞让烟囱伸出去,滴下来的烟水浸得地面黑乎乎一团。铁炉制暖效果不比暖气差,门内门外两个天地,还能在炉面上烧壶热水或者烤一把花生瓜子。
纪元刚推门进去,居然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何楷,你怎么在这里?”纪元惊讶地问道。
自从上次ktv事件之后,何楷专程过来道歉赔罪,认为自己做东家的没有招待好,才让一堆牛鬼蛇神混进去害了纪元。
纪元倒是不以为然,那家店又不是何楷家开的,更不能限制什么样的顾客去消费,再者若不是有这场风波,他不知要憋到何时才敢向叶凡剖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