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奚轻轻地弯了弯眼睛,星光和灯火落在他眼中,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侧颜。看起来温柔得近乎带出了几分天真。“本来想今晚弹给你听的。没想到又出了意外。不过刚才忽然觉得氛围也不错,所以就唱了。”方恒安的声音低沉沉的:“在摩天轮上的这半小时也干不了别的。就当拉美特利干了件好事,送了一小会假期吧。”顾临奚捉住他那个”又“字,蓦地想起刚才方警官哼唱的是上次钟力绑架案前未弹尽的曲子。“上次弹这首曲子的时候,你就怀疑我身份了吧?”顾临奚托着下巴,看着视频里的方警官。这个动作让他的目光看起来尤其专注,还映着水盈盈的月光和灯火。方恒安轻轻摇头:“更早一些。”顾临奚扬眉:“多早?你让老师有点怀疑自己的专业素养啊——笔迹学、行为分析、神态语气……你是怎么看出的不对?”“从你想让我知道开始。”方恒安平静地说。顾临奚忽然不笑了,这轻轻巧巧的一句话,让他脸上那些戏谑神情像面具般被敲碎了。“恒安,你是故意套我的话?”方恒安平静地说了下去:“在最初,你不管是作为民工被带到警局,还是作为嫌疑人被我审讯,从字迹到行为细节都完全贴合了人物状态,表现得毫无破绽。”“而转折点是王阿娟的讯问开始的。”“之后,你不管是思路还是处事都不再在我面前刻意隐藏——一个人的思维方式和情绪爆发点就好像他的公私两套签名。因此,可以说……你毫无保留地签下了真名。”“而在那次审讯前,其实只发生了两件事。我印象最深的是和你喝酒,你因为身体原因留宿我家。”说到这里,方恒安顿了一下。顾临奚笑眯眯地插话:“嗯,我印象也很深。”毕竟是自己命不久矣的通知书。却没想到方恒安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就继续说了个“但是”。“但是,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兴致所至和人交心的人。所以只能是第二件,那篇拉美特利的信徒发的帖子,上面我们喝酒的照片清晰地拍出了你,我猜是因为这件事,你决定将计就计,不再隐藏身份。”他说到这里,忽然就这么停了下来。顾临奚有种直觉,如果自己不说,这个话题就可以这样蜻蜓点水地带过,而这其实也是他原本的打算。这时候天下起了细微的雨,轻轻地砸在摩天轮舱玻璃上,就像谁在奏一支曲子。顾临奚的视线透过四面的玻璃落到已经小的看不清的人流上,漫无目的地出了会神。“你刚才问我想误导导演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我需要让导演认为我有能力在另一具身体上死而复生。那首先,我要让他发现我还活着。”顾临奚的声音很低,他没头没脑地提到了最初的问题,视线依然散散地投在外面,像是在自言自语。“而你查我车祸的时候动静太大,让导演他们注意到了。通过你让他们注意到’林熹’,再产生怀疑是个非常好的过程——比起别人直接告诉他的话,人总是更喜欢相信自己推断出来的东西。哪怕所谓的推断是被人摆布、漏洞百出的。”方恒安眉头一蹙:“死而复生?”顾临奚像有些疲惫地仰靠了一下:“听起来很不靠谱对不对?但这其实是一个历时数百年,耗资不计其数的…唔,用实验来说你可能比较好理解。”“什么实验?”顾临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终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导演还只是闻着血味过来的狼。上一个直接接触到这个秘密的人是顾穹,另外,在导演之前……他曾经是雪山对外的’发言人’。”方恒安在顾临奚发生事故后曾经查过他的社会关系,知道这被直呼其名的顾穹其实是顾临奚的生父。顾穹非常低调,明面上只是几家不温不火的生物医疗公司董事长。但随着调查的深入,方恒安发现,很多生物科技公司背后都有顾穹通过盘根错节的方式注入的巨额投资,有几笔投资甚至可以追溯到几十年前。另外,许多大型企业背后都有他的身影。光从投资盈利来看,此人应该都是这个国家最富有的几十人之一。当之无愧的隐形富豪。而这位富豪却在顾临奚事故前的一年,无声无息地低调去世了。方恒安问:“所以顾穹是雪山的创立者?”顾临奚却摇头道:“他只是’发言人’,真正掌握雪山核心秘密的只有一个人——就是拉美特利。”拉美特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