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正是这人自己想要的。方恒安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拎着塑料袋回到洋房,解锁大门径直上了楼。书房的门开着,被风吹得一晃一晃。里面没有人。方恒安心下意识地悬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走廊另一边洗手间的门打开了。走出来的男人黑发发尾浸湿,贴在苍白的面颊上,勾勒出微突的颧骨。他的眼窝很深,眉弓如剑,鼻梁高挺且直,有如山岳。这是一幅锋利的青年男人相貌。冷峻中混杂着带有混血感的英俊。这既不近人情又吸引人的碰撞,就像毒品般明知有毒又惹人上瘾。男人原本正漫不经心地用毛巾擦着前额沾湿的发丝和颊边的水,皱眉垂眸,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冷不丁撞上方恒安回来,便下意识地抬起眼睛。原来,眼睛才是他身上最引人注目的部分——即使是没什么情绪的下意识注视,他的眸光都极其雪亮。黑不见底的瞳孔中是一抹清洌的光。让人想到黑夜中的雪山之巅。——这么特殊的眼神,当真只在顾临奚一人身上出现过,是远超皮相的特征。方恒安甚至反而有点奇怪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怎么忽然用原本的样子了?”一听顾临奚这熟悉的腔调,方恒安就意识到,顾教授不愧是顾教授,短短二十分钟已经从猝不及防的狼狈中重新拿捏住了大尾巴狼的调调。可惜刚才被扯破的衬衫还没来得及换掉,露出了大片胸膛,后背还因汗水紧贴着身子,勾勒出紧致的腰线。是罕见的衣冠不整。方恒安打量了他一会:“怎么忽然用原本的样子了?”顾临奚把水放在一边的茶几上:“易容又不是整容,卸了也就卸了,再弄就是。”他习惯性避重就轻地转移着话题:“重要的是不能被旁人发现——尤其是如果导演和’雪山’那批人知道我并不是真的死而复生,就功亏一篑了。这房子毕竟许久没来,所以检查了一下——你刚进来时里面不是一片漆黑吗?我在查有没有摄像头红外反光,确定没有监视器后,我就把易容卸了。”方恒安:“所以之前你为什么没在我家查摄像头然后卸易容?是我们刚才吵的太激烈,忽然觉得脸闷的难受吗?”顾临奚:“……”方警官气死人不偿命,非常直接地说:“顾老师,喝口水就忘了吗?你刚才答应我说实话回答我问题的。”顾老师忘不了,事实上,或许是平日越稳定自持的人一旦情绪爆发一次后遗症越大,刚才方警官那几下弄的他全身的血似乎都涌进了大脑,刚才洗脸的时候,手还有点生理性地发抖。现在为了稳住样子索性负手而立。顾临奚叹了口气,坐回沙发上,微微仰头靠在软靠背上,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原因有点矫情,其实听了也没什么意思的……”半晌,他轻声道:”我总感觉他还在这栋房子里。用别的样子……我怕他认不出我。”说到最后,几乎只有气声,空荡荡地散在寂静无声的别墅里。方恒安知道,那个“他”指的是顾临奚的外公,陈金茂法官。“我其实见过你外公。”方恒安忽然说:“我爸当时关系很好的一位前辈是他的学生。律法界圈子也不大,泰斗级别的元老也没有几位,你外公又是尤其爱传道解惑的一位,因而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我小时候有次他办学生聚会时,我爸妈带我去过一次。又过了几年再去,他还记得我上次因为被另一个大孩子忽悠抢了甜点,结果追着人家报仇打得鸡飞狗跳鼻青脸肿的事情。”“这老人家一本正经地建议我爸妈我这个性格长大了可能不会少挨揍,应该趁年纪小去学跆拳道之类的。我爸妈还真的信了,从小对打架能力的训练,可能也算促成我做警察的一个诱因吧。”陈老法官年轻时就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年纪大了性格越发古怪,说的话有时候大家都闹不准是认真的还是只是个低情商的玩笑。总之可能其实没什么资格说一个小孩欠揍。许是很久没和人这么平和地聊外公了,顾临奚弯了下眼睛,肢体语言也放松了些,手漫不经心地垂在沙发扶手上,修长的手指捏着只不知从哪个角落顺出来的红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