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寸土寸金的北京城,这座带有小花园和荷塘的三进四合院,绝对称得上是显赫富贵的象征,更不必说是在恭王府附近,地段繁华风水绝佳,连朝兮也不得不心生感慨。
四合院是京城老建筑,规整方正,可这所院子的内里却更多地采用了江南风格,亭台楼阁、水榭游廊,无一不是精妙典雅、错落有致。
朝兮跟着门房一路往里走。这里的一切基本还保留着前一次他过来时的模样,显然是时常精心养护,几乎看不到一点陈旧衰败的气息。
门房上了茶水,让他在花园的竹木亭中等候,先进去通报。
没过多久,亭外的美人松后就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像武侠话本里会轻功水上漂的隐士高人似的,若非朝兮耳力不错,还真不容易听出来。
来的只有一个人,没有外人,他便抬手取下了墨镜。
于是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便映入了一个高高瘦瘦、穿着华丽戏服的身影。
四目相对,对面一时语塞,温润如水的眸子里腾起道道涟漪。
朝兮轻笑着先开了口,一颦一笑,音容未改,悉如旧年。
“呦呵,你不是同红二爷学花鼓戏么?怎么改行唱京剧了?”
朝兮对戏曲略有所知,虽说没抹脸,但这身戏服分明是京剧的行头。
他调侃一句,见对面仍不说话,便又慢慢地唤了一声:“小——九——爷,真是长大了呀。”
上次见时,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呢,如今长大了也长开了,这张脸孔雌雄莫辨,俊美无俦,唇红齿白,倒不像是解九的孙子,反而与昔年的二月红有几分肖似。
天生就是唱旦角的料。
揶揄般的称呼成功勾起儿时的回忆,如今的九门解家当家人,人人称一声“小九爷”的解雨臣,忽然哽咽了一下,喃喃道:“真的是您。”
朝兮晃了晃神儿,摸摸自己的脸,点一点头,失笑道:“我也没变老吧,怎么,难道认不出来?”
“不……咳咳,您,还跟以前一样。”
解雨臣用两声咳嗽来掩饰自己的失态,依着梨园里的规矩拱手作揖,恭恭敬敬道:“多年不见,您这一向可好?”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红二爷,用不着这样的做派。”
朝兮一把握住解雨臣的手腕,让他安然在身旁坐下,随口问道:“这说起红二爷,我有些年没见过他了,他身子可还硬朗?我要是没记错,他今年也有一百多……”
解雨臣微微蹙眉,犹豫着打断他的话:“二爷爷他……去年冬天,走了。”
朝兮要去拿茶杯的手蓦然一顿。
解雨臣眼疾手快地执起紫砂壶,殷勤地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
朝兮没急着喝茶,略低眸思虑片刻,方叹了口气:“……是到时候了。红二爷走得可还安详?”
解雨臣微微颔首,含着几许伤怀道:“无疾而终,没什么痛苦。只是正值冬日,二爷爷同我念诵,说等不到明年二月春暖花开,未免有些遗憾。”
“二月花开缓缓归。”
朝兮默念了一句,心道:一月花开二月红,而曾经长沙城里鲜花着锦的九门二爷,终究是在百花零落的冬日里猝然归去了。
“不喝茶了。小九,拿些酒来吧,陪我喝上两杯。”
或许是他今年本命年,流年不利吧?云顶天宫一行,折腾一通没见着张起灵的面不说,怎么还总是遭逢这样的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