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白成山相交了半辈子,对方说出的话的分量,他很清楚。康成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当晚,他向儿子明伦解释了一番。
明伦对白家表妹的用心,康成不是不知道。但白家不愿把女儿嫁来,他现在又能如何?就是请圣旨,恐怕也不管用。
儿子自然无比失落,他用大丈夫何患无妻之类的话安慰了几句,也就作罢。原本是不好意思提前离开的,仍打算按照原来的计划,等白成山过完寿再走。不巧第二天,后头就跟着送来消息,广州府那边又出了点乱子,虽然被迅速平息,但急着等他回去善后。白成山获悉,自然力劝他回去,不好为了自己过寿这种小事耽误大事。康成致歉了一番,吩咐儿子留下代替自己贺寿,当天匆匆赶了回去。
舅舅是回了,明伦还在,看他黯然神伤的样子,在家进进出出的,难免遇见,未免尴尬。
她知道从自家花园后门出去,沿着小路出城北,经过一片田地,就是郊外,小河横淌而过,风景应当适宜写生。
家里上下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寿日忙碌着,父亲也开始有老友登门。只有她是吃白饭不干活的闲人,次日见天气好,就束了长发,换了身出行方便的简单洋装,戴了顶遮阳草帽,还有点吃的和水,和刘广说了一声,背着画具就出了门。出城后选了个地方,坐下开始写生。
她陆陆续续地画了几副,都是各种角度的附近风景,还有远处在田间耕作的乡农。到了下午,有路过的农人发现了她,知道这个坐地上画画的是白家从西洋回来的那位小姐,远远地驻足观望。渐渐有胆大的小孩靠过来,好奇地看着她。白锦绣招了招手,把自己带出来的还没吃完的东西分了。不想干扰了他们,回去又还有些早,于是沿着小河继续往上,又走了两里地,最后找到一片平岗,坐在一株野山楂树的树荫下,对着小河继续取景画画。
片刻后,她忽然听到远处的一个方向隐隐地传来放枪似的声音。转头眺望了一眼,才想起来古城的巡防营仿佛就是驻扎在这一带。因为距离远,也就不在意,继续自己的事。
这个白天,她总共画了十几幅写生,但大约是很久没练了的缘故,一直找不到感觉,对画出来的东西,不是很满意。
黄昏渐至,夕阳西斜。
出来也一天了。可以回了。
白锦绣正收拾着东西,忽然看见远处巡防营的方向,有人纵马而来。
她很快就认了出来,竟是已经几天没看见,也没想起来的那个替她开过车的聂载沉。
她可不想看见他。正要加快动作悄悄离去,忽然又停了手。
那人很快到了河边,翻身下马,饮马之时,大约是热的缘故,自己也脱了上衣,涉水而下,立在水面没过他小腿的一片河滩之上,俯身濯洗。
小河水在落日的浓浓光晖里闪烁着粼粼的波光,男性背影呈出倒三角的身材,随了他自然的转身和动作,双肩、锁骨、胸膛、后背,以及左右髂前上棘部位那有着隐隐八块腹肌的平滑小腹,年轻男人的身体露出来的每一寸线条以及体脂肪、筋肉量,无不完美。
白锦绣还是头回看到如此的对象。
她看得双眸一眨不眨,一把抓起铅笔,在白纸上迅速地勾勒着自己的所见。
第10章
笔触仿佛突然被赋予了灵动,在纸上迅速而准确地勾勒着线条。白锦绣觉得自己的手感忽然好了起来,不想才勾出粗线条,河边的那个人就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似的,忽然转过头。她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的背,捕捉着他在夕阳里泛着水光的古铜色劲肌的轮廓,手在纸上描着,一下就四目相对了。
他看到了坐在野山楂树下草丛旁的她,一顿,目光中露出讶色,随即仿佛想起了什么,低头看了眼自己半身没有着衣的样子,立刻上岸穿衣。
他穿好衣裳之后,就显得有些迟疑了,似乎是不大确定,在如此偶遇的情况之下,他该不该上来和她打个招呼。
很快,他似乎就做了决定。肩膀微微动了一动,迈步似要朝她走来了。
白锦绣留意到他的视线扫过了自己的绘本,立刻&ldo;啪&rdo;地放下笔,合上本子,飞快地收拾好画具,从树下站了起来。
&ldo;我出来画风景。这里风光不错,很适合写生。&rdo;
她朝他淡淡地点了点头,掸了掸沾在自己裙裾上的几片草叶。
他的脚步停住,脸上现出微微歉色。
&ldo;……对不起,我不知道白小姐你在这里,打扰了。&rdo;
白锦绣不置可否的样子。微微地翘起下巴,拿了自己东西,转身就走。
她走出了一段路,直到快上完前头的那道缓坡,这才偷偷回头瞥了一眼。
他已从河边牵回了马,翻身跨上马背,朝着巡防营驻地的方向去了。
白锦绣终于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抬眼见天色不早了,急忙加快脚步回城。
晚上,她的房里亮起了照明的灯火,白家伺候她的丫头虎妞站在一旁,翻着她白天画的速写,嘴里不停地发出各种声音:&ldo;小姐,这我认得!不就是城北小平岗边上的那棵歪脖子老树吗?&rdo;
&ldo;这里我也知道!前几天我回家的时候刚经过,好像是那片田?路边就堆着这么一个草垛子!&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