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号,高考前一天,永川下了一场小雨。表哥从北京回到永川,说是今年学校放假早,但是待不了几天又得去上海参加竞赛。他送来不少特产,除了上次的稻香村糕点,还有三只真空包装的全聚德烤鸭,以及绍吴从没听说过的吴裕泰的茉莉花茶。老妈要留他在家吃饭,他连连摆手:“别别别,绍吴明天高考呢!”临走时,又悄悄塞给绍吴一张照片:“本来三月份你去北京的时候想带你转转呢,结果你走得那么急……这就是那会儿拍的,漂亮吧?”
照片拍的是未名湖和博雅塔,那天空如绍吴记忆里一样湛蓝,碧绿湖水反射着金灿灿的阳光,波光粼粼。
“漂亮,”绍吴有点不好意思,低头盯着照片,“很漂亮。”
“好好考,我觉得你没问题。”张睿哲说。
六月七号早晨,老爸亲自开车送绍吴去学校。
每个学生都准时到班,老班和姗姐一人发准考证,一人发2B铅笔。发完了,距离进场时间还有十五分钟,老班站在讲台上,目光掠过学生们的一张张脸,笑了笑:“我最后说一遍啊,你觉得难,别个也觉得难!孩子们,到了这个关头就比谁心态好,我相信你们的心理素质,啊。”
他是笑着说的,可目光却收紧了,像一只对敌的鹰隼。绍吴心想,其实老班也替他们紧张吧。
“行啦,”老班颔首,“想上厕所的赶快上厕所,其他人去考场吧。”
学生们呼啦啦起身涌出教室,绍吴扭头,见杨书逸从他的“专座”上站起来,走过来。
他们俩的考场在同一个楼层,不同班。
“走吧?”绍吴问。
“等我一下。”
杨书逸抬起右手,绍吴这才注意到他戴了一块手表——正是去年春节时,杨龙送给他的那块。
是一块普通的机械表,黑色表带,蓝色表盘。是父亲送给他的表。
高考时不许学生戴手表的,杨书逸摘下手表,又从裤兜里摸出一只小小的布袋子,把表放进去。然后他走到讲台上,问姗姐:“老师,这块手表你能帮我放一下吗?”
姗姐愣了一下,大概是想不通既然高考不许戴手表,杨书逸又为何多此一举,把手表带到学校来。
但她还是接过那只布袋:“行,我放到我办公室里,你考完了记得来找我拿……去吧。”
杨书逸点点头:“谢谢老师。”
绍吴也走过去,对姗姐说:“那我们去考场了。”
姗姐弯起嘴角,分别拍了拍两人的后背,像是他们的真正的姐姐:“去吧,加油。”
第56章他们拥抱在一起
高考第一场,语文。排队进考场,考官核对信息,签字……这些步骤都是老师们提前交待过的,绍吴并没有太大感觉。但是真等语文试卷发下来,当他在姓名栏写下“绍吴”两个字的时候,手竟然在打哆嗦。
好在哆嗦归哆嗦,字迹是清楚又整齐的。这一年的语文作文是命题式,“我与故事”,也不是什么偏题怪题。
学生们都在低头作答,考场里除了空调制冷的声音,就是刷刷写字的声音,绍吴抬头看眼钟表,距离收卷还有一个小时零五分钟。
足够他写一篇字迹工整、结构合理的高考作文,再发挥发挥,也许还是高分作文。
高考第一场,似乎比想象中顺利?
中午,爸妈亲自来学校门口接绍吴回家,他们并不问绍吴考得怎样,只是状似无意地闲聊些家长里短,绍吴有些疲倦,一个人在后座摊开身子,竟然睡着了。
到家,午餐,午睡,下午是令人最紧张的数学。
这次倒是没手抖,但小臂的肌肉还是紧绷着——即便绍吴的数学成绩一向很好,即便他还上过一段时间的培优课,可数学这科,实在风险太大了。算错一位数,就能和正确答案南辕北辙,看错一个小数点,就会浪费掉无法预料的时间……绍吴紧蹙眉头,强迫自己别想太多,一题一题地做过去。这次,他不再需要把草稿打得像标准答案一般整齐,速度好像增加了些。集合,数列,三角函数,椭圆离心率……一个个知识点从脑海中流淌至笔端,攥笔的手出了汗,终于在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九分钟的时候,绍吴在答题卡背面最后一道大题的位置,写下“综上所述”,然后是分情况讨论的答案,当X>-3时……当X=-3时……当X<-3时……铃声响起,所有学生停笔,监考官逐个收卷。绍吴将汗湿的双手撑在膝盖上,长长出了一口气。窗外的爬山虎轻微地摇晃着,绍吴想,也许是在刮风,要下雨了吗?
走出考场,果然起风了,乌云沉沉地聚拢在低空,刚刚五点过,但天色已暗。绍吴顺着人群缓慢挪动脚步,经过杨书逸的考场,正赶上他从正门走出来。于是两人并肩而行,空气中有大风席卷而来的草木灰尘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