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口,石城连门都未敲便立在门口,沈祁脸色不虞,沈姝颜看过去,只见石城轻喘着气,周正的一张脸上泛着惶恐与急促,他哑着嗓子道:“老爷,六姑娘……老太太怕是不行了。”
“胡说!”沈祁一拍桌几,瞳孔骤缩。
石城别开眼,不去看沈祁泛红的双眼:“是福寿堂的杨妈妈叫人带的话,说是今早就不大对劲了,方才吐了血,神思都开始……”
话未说完,身旁一道风扬起,沈祁已是没了踪影。
沈姝颜也急忙带着栗枝快步随了过去,那块玉佩背后隐瞒的真相到底是搁置了,她一路上思绪有些杂,又加上夜色朦胧看不清楚路,沈姝颜接连扭了好几次脚。
栗枝扶着她的手,两人踉跄着加快脚步。
沈姝颜从来没有见过沈老太太如此灰白的脸色,从上一世的记忆里到这之前,她那一双阅人无数的眼睛闪着炯炯的光。分明那种上下打探的目光叫她不适,可却又不得不多说,沈老太太亦是一位好祖母。
她记忆深处有过一次,尚且只有八岁的她在花园与栗枝捉迷藏,盛夏的天炎热无比,跑了没几步她便歪着脑袋晕了过去,待醒来,眼前只是一张苍老慈爱的脸。
她曾经怨过沈祁,怨过沈老太太。
可八岁那年过后她便不再有过这种心情,若不是沈老太太及时救下她,只怕那日晕在花丛中死去都无人知晓。她不是不关心自己的,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分明带着爱意。
思及此,沈姝颜鼻子有些酸,脚步凌乱的站在床榻前。
沈老太太涣散的目光看见她来时顿了一瞬,眼前似乎出现了另一张脸,她笑着道:“媛儿……”
沈姝颜一愣,沈祁与于大夫人皆是愣怔。
沈祁闭了闭眼,隐忍着抬手将沈姝颜拉到自己身边。
“这些年来你是受苦了。”沈老太太握着她的手,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瞧着她精气神似乎开始渐渐衰退,沈姝颜眼眶里泛着点水光,“祖母,我是姝颜啊。”
沈老太太闻言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些,沈祁让他们一行人都撤出了房间,看了一眼于大夫人,后者轻声道:“已经派人快马去通知二叔了,估摸着怕是明日傍晚来了。”
沈祁叹息:“母亲眼下这状况,只怕是拖不到那时候了。”
“你别担心,该备的我都备下了。”于大夫人出言安慰。
沈姝颜在屋子里待了一盏茶的功夫,她出来将沈祁换进去后,一个人木讷的站在长廊下出神。
栗枝跟过来,心有余悸的道:“姑娘,你还好吗?”
“我没事,你别担心。”沈姝颜吸了一口气,她看着月光打在地上留下的影子,有些恍惚:“栗枝,今是何日?”
“三月二十九。”栗枝皱着眉头,面泛担忧。
沈姝颜没再说什么,回过头去时,只见沈祁已经出了门,她遥遥看去的视线太过直接,沈祁偏过脑袋看过来,眼中悲痛万分,一只手扶着门框都在隐隐发抖。
紧紧盯了她一会,哑着嗓音开口:“准备后事吧。”
于大夫人下意识低下头去,颗颗泪珠砸下。
自那时与沈祁开诚布公谈了一次以后,她与沈老太太待在一处的时间都已超过与沈祁。
沈府门口的大红灯笼被撤下,第一时间挂上了白色灯笼,四处罩着白色绸缎,沈姝颜漫无目的的回了青岚阁,换上素净的长裙,头上粉色绢花也已换上白花。
栗枝转身出门去给她拿了一些吃食进来,嘀嘀咕咕:“姑娘多少用一些吧,待会儿可还要去守灵呢。”
沈姝颜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就有些悲从中来。
原本沈老太太并不是眼下过世的,上一世林家被抄家沈老太太尚且还未离去,如今只因她重生一世,许许多多的事情都开始改变。沈老太太的命终、长孙璟无端的好感、沈珍珠与程烨莫名的婚事,这一桩一件都叫她承受不住。
而如今沈老太太的过世,宛如是在提醒她。
她自以为为时尚早,实则命运早已在冥冥之中被迫延续了上一世的轨迹。
用帕子轻轻捻干净眼角的泪,轻声道:“吃不下。”
栗枝握着瓷碗边缘的手顿在空中,她叹息道:“姑娘,多少还是用一些吧,不然待会儿受不住。”
她只用了小半碗粥便吃不下了,漱了口起身,等到福寿堂停灵前厅时,闻声而来的人已是满了小院子。沈姝颜只看了一眼,瞧见沈祁与于大夫人跪在炭火盆前烧着纸钱。
沈姝颜脚步微顿,转身出了院子。
她没让人跟着,独自一人从小路绕到花园边,站在湖边的岸上。
林珩止闻声赶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他身旁的程烨只拍拍他的肩膀,叹息一声留他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