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蔓站在入口,往那边看,看他和邻座的一位科学家攀谈。
男人穿着妥帖笔挺的黑色西服,线条流畅的侧脸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精致又硬朗,五官比例甚至比他旁边那个深目高鼻的丹麦科学家还要好看很多。他的长相和十几年前真的没有太多变化,无非是个子高了些,脸上更有棱角了些。
某一个瞬间,让她觉得他似乎还是十几年前,那个在路口转身看她,牵着她手的少年。
他们真的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啊。
世间的感情,都是会随着时间沉淀的,但对他,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次看他,心脏都会怦怦直跳。
张蔓按了按胸口乱撞的小鹿,回到座位上,脑袋靠在男人的肩膀上蹭了蹭。
“蔓蔓,怎么了,困了吗?我们可以先回去的。”
她又拿脑袋蹭蹭他肩膀:“老公,我没事,我靠着你眯一会儿,你先吃点东西,今天从早上忙到现在,你也没吃多少。”
她说着,打了个呵欠。
男人笑着摇摇头,顺势搂了搂她的腰。
“所以说昨天晚上为什么那么晚都不睡。”
昨天是颁奖典礼前一天,基金委这边、还有学校科研组都有很多事情和程序要商量,一般他工作的时候她都不会参与,但昨天实在太奇怪。
从早上睁眼她就开始盯着他,步步紧跟,寸步不离,还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规矩——不能离开她的视线超过三分钟,去洗手间不能锁门,洗澡不能用浴缸,不能碰任何尖锐的东西。
他这次竟然完全猜不透她的想法,又犟不过她,只能照着做。
到了晚上更是莫名其妙,好不容易时差调过来了,到睡觉的时间了,她就是不睡,死活要坐在床头看着他,后来过了十二点,整个人像是突然松了根弦,那种轻松和愉悦明晃晃写在脸上。
她喝了好几杯酒,兴奋地在酒店套间里又唱又跳,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哭的时候崩溃地骂他,骂什么倒听不清楚;笑得时候就非要搂着他亲他,一边亲,一边又稀里糊涂地感谢他,也不知道在感谢什么。
他甚至都怀疑她是不是又有了,当年她怀晨晨那会儿就是这样,情绪难测,还动不动就冲他发脾气。
他想抱她去睡觉,她还不让,非要拉着他在客厅里跳华尔兹,当然,两人跳着跳着,最后还是跳到床上去了。
然后就在颁奖典礼前一天,折腾到半夜两点多才睡。
张蔓撅了撅嘴,没回答。
他当然不知道她昨天为什么这么焦虑。
前世,他在颁奖典礼的前一天割腕自杀了,就是昨天。
她能不焦虑吗?应该说她这一整年,都处在焦虑状态,她自己就是精神科的医生,也调节不过来。
就算心里知道,他的病已经好了,而且所有的轨迹都改变了,他不可能再重蹈覆辙。可只要一想到前世,一想到他躺在血红血红的浴缸里,她就焦虑得恨不得拿绳子绑他一整天。
张蔓挽了男人的手,声音很低:“你上台前,我跟晨晨视频了,她跟我妈还有徐叔叔他们一起等直播呢,估计一会儿要打电话过来,你注意接啊,她都好几天没跟爸爸说过话了。”
她说着,眼皮越来越重,可能是靠在他肩膀上实在□□逸,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酒店。
卧室里只拉了纱帘,张蔓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三点,她翻了个身,滚进旁边那个无比熟悉的怀抱。
男人睡得浅,一下就醒了,搂着她,声音低沉还带着朦胧睡意:“醒了?”
他身上有好闻的沐浴液的味道,让她舒服得忍不住又蹭了蹭:“嗯,老公,我睡不着了,我们说会儿话吧……”
男人揉揉眼睛,明明很困还是迁就她。
“今天我旁边坐了一个法国的老太太,她跟我说她丈夫是法国的一个物理学家,领域和你一样,也是理论物理专业的,二十多年前拿的诺奖,叫Armand,你认识吗?”
男人醒了,手开始不老实,在她身上这里蹭蹭那里摸摸,听她问完话才消停下来:“嗯,我认识。蔓蔓,Armand是我妈妈当年的导师。”
张蔓听他这么说,惊讶地张了张口,抬头看他。房间里太黑,只能看到他亮晶晶的眸子。
他们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李惟的母亲林茴并不像他臆想的那样,是个音乐家。她生前是个物理研究者,所以之前他家书房里那些物理书籍还有收藏的手稿,都是他父亲为了他母亲买的。
“她生我之前,在巴黎高师做博士后,就是跟着Armand的组做研究,我刚刚一直在和Armand聊天,他说她是他合作过的,最有天赋的亚洲女科学家。我父亲好像也是在法国出差的时候,认识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