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皇上一眼。皇上正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陈伯之不敢有片刻的迟疑,道:&ldo;犬子倒没有落下残疾……&rdo;&ldo;那就好那就好!&rdo;徐令宜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ldo;如果要是落下了残疾,令郎的前程可就毁了,我们家谨哥儿万死也难辞其咎&rdo;非常庆幸的样子。皇上也点头:&ldo;孩子没事就好!&rdo;陈伯之能做到漕运总督,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知道再不能提孩子的事了。哪怕儿子如今还躲在c黄上,再说下去,只会让人觉得他的儿子不堪大用。唯在有徐嗣谨手段狠毒上下功夫。&ldo;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对他抱予厚望。这几年修会通河,一直把他带在身边。风里来雨去的,也算见经历过风霜的人。&rdo;皇上之所以封了儿子四品的指挥使佥事,因为陈伯之疏通会通河有功,他含蓄地提起这件事,希望皇上能记得他的功劳,等会对徐嗣谨所作所为生出谨厌恶之心,&ldo;只怕身边的护卫,三十几个人,其中二十几个恐怕以后都不能自理了……&rdo;皇上错愕,朝徐令宜望去。徐令宜好像也非常惊讶。&ldo;还有这样的事!&rdo;他旋即朝皇上望去,神色显得很困惑,&ldo;我把孩子叫来问这件事的时候,就让管事去查了。管事说,他当时带了四个随身的小厮,六个护院。因为是过年,家里的事多,六个护院里只有一个身手不错,其他的都马马虎虎。至于随身的小厮,都十六、七岁的样子。因我给谨哥儿请了个拳脚师傅,他们平时在一旁服侍着,也跟着学了几招……三个十个护卫……&rdo;言下之意,是指陈伯之夸大其词。几个回合下来,陈伯之已深刻体会到了徐令宜见fèngcha针的本事,他早就防着他这一问了。闻言镇定地道:&ldo;臣也觉得奇异。这三十几个人一路护送犬子到燕京。从来没有出过什么错……&rdo;语指徐家竟然有这样的高手在,在徐令宜嘴里还只是身手马马虎虎,可见徐家这十几年看上去老老实实的,实际上包藏祸心。&ldo;皇上,&rdo;徐令宜听了朝着皇上行了个礼,&ldo;以臣愚见,是不是要找顺天府尹的人或是五城兵马司的人问问?臣当时问谨哥儿的时候,谨哥儿和几个小厮身上一点伤也没有,而且还说调戏那卖唱女的公子只带着三、四个护卫。臣想着也有道理,要不然,臣也不会信了他的话。现在陈大人说令郎没事,身边的三十几年护卫,有二十几个都打成了重伤……会不会是弄错了?我们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rdo;陈伯之心里翻江倒海似的,嘴巴抿得紧紧的,生怕一激动,在皇上面前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以至于徐令宜一句话说完,场面突然冷了冷,他才道:&ldo;就算是我弄错了,都察院应该不会弄错吧?都察院弄错了,那可是欺君之罪。&rdo;语气硬邦邦。皇上看着气得发抖的陈伯之,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人人都说徐令宜有些木讷,那是因为他现在很少说话。从前吴皇后在的时候,他曾把吴皇后说的哑口无言……想到这些,他又想到在潜邸的时候……有段时间,他根本不敢出门,外面的事,仗着岳父cao持,传音递讯的事,就全交给了只有八、九岁的徐令宜身上。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话越来越少了……不过,他好像也渐渐习惯了徐令宜的沉默,否则,他也不会怕徐令宜被这些御史没完没了地攻击,想从源头上把这件事给解决了。现在看来,他好像有点弄巧成拙了!&ldo;陈伯之,既然两家的孩子都没有什么事,我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rdo;皇上皱着眉,显得很苦恼地道,&ldo;过些日子我要下旨修白塔河了,免得又被那些御史东拉西拉的。陈伯之应以大局为重。&rdo;说着,望着徐令宜皱了皱眉,&ldo;英华赔一千两银子的汤药费给陈伯之!&rdo;陈伯之年前上书,开泰州白塔河通长江,筑高邮湖堤,作为漕船躲避狂风恶浪的停船处。以兼任户部尚书的梁阁老、礼部尚书窦阁老为首的一批朝臣纷纷反对,觉得这些年朝廷用于河道花费巨大,国库已是强弩之末,不堪重负,如果会通河已经成,白塔河可缓两年再开。皇上留中不发,陈伯之次进京面圣,就是希望能得到皇上的支持。乍听皇上说出这样的放在来,陈伯之又惊又喜。&ldo;皇上,&rdo;他跪在了地上,&ldo;臣定当好好开凿白塔河,尽早筑成高邮河堤。&rdo;&ldo;所以朕让你别在这些小事上磨矶,&rdo;皇上抚了抚额头,一副非常为难的样子,&ldo;明天我会召见几位阁老,讨论白塔河之事,你到时候也列席。回去以后好好写个章程,到时候梁阁老或是窦阁老问起,你要答得上来才是。&rdo;&ldo;皇上放心,臣当尽心尽力准备。&rdo;陈伯之激动地给皇上磕了个头。皇上点了点头,端起茶盅来喝了一口。陈伯之知道,皇上的话已经说完了,再开口就是让他们退下的时候了。可儿子的事却……再提,未免给人心胸狭窄之感,不提,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一时间,他有些犹豫起来。谁知道一旁的徐令宜跪了下去。&ldo;皇上,臣回去后就把银子送到陈大人的寓所。&rdo;他说着,迟疑道,&ldo;只是还有一事,恳请皇上恩准!&rdo;徐令宜并不是个喜欢挑事的人。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按道理他是面子也挣了,里子也有了……皇上有些意外,道:&ldo;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的性子!&rdo;&ldo;谨哥儿出生的时候,正值徐嗣谆搬到外院,&rdo;徐令宜含蓄地道,&ldo;谨哥儿可以说从小就是在太夫人膝下长大的。几个孙子里,最喜欢他。也养成了他疾恶如仇、行事鲁莽的性子。承蒙皇上厚爱,封了他一个都指挥使。我想让谨哥儿去广东。让他吃点苦头,收敛收敛性子,趁机跟着广东总兵许礼许大人学些弓马骑射的真本领,不负皇上的厚爱。请皇上恩准&rdo;说着,伏在了地上。皇上很惊讶,随后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这个徐令宜,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徐家和陈家结怨,他偏向徐家,只让赔了一千两银子完事。陈伯之心中肯定不快。徐令宜先是承诺立刻把银子送到陈家去,然后又提出把儿子丢到广东那种穷山恶水之地去收敛性子,在外人眼里,徐家又是陪银子,又是儿子被贬,陈家在此事上占尽了上风。别说是陈伯之了,就是他,也要感谢徐令宜心胸开阔,教子严厉。可知道的人却不免暗暗好笑。那许礼是什么人?是徐令宜西征时的把总,是徐令宜的老部属。这些年广东也受倭寇惊扰,有了何承碧镇守福建,清剿广东倭寇,朝廷就更有把握。一旦派兵广东,有许礼照顾,徐嗣谨的军功飞也飞不掉。有了军功,西山大营的都指挥使、南京总兵,不过是时间的事。想到这里,他朝陈伯之望去。陈伯之满脸惊讶,显然被徐令宜的这个举动打得有点昏头转向。皇上不由在心里嘿嘿地笑。徐令宜啊!徐令宜,别人不知道你的用意,你却别想逃出我的股掌之间。想借着我的手给儿子博个前程,我就偏不让你如意。不仅不让你如意,还要让你知道,我早就洞若观火,把你的那点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你想去广东,我就让你去南京……不行,南京宝华天宝,总兵又比其他总兵高半衔,如果去南京,就没有惩戒之意了。刚才已经偏向了徐令宜一次,虽然借着白塔河的事转移了陈伯之的视线,可要是此刻再把谨哥儿丢到南京,岂不伤了陈伯之的心。那就……四川好了。四川也很偏僻……不行,四川总兵丁治的父亲就是死在徐令宜的手时,如果他待机报复,谨哥儿有个三长两短的,后悔也来不及……得找个私交和徐令宜还不错的……那步贵州总兵龚东宁好了。徐令宜曾对他有救命之恩,这几年贵州也算安稳,偶有内乱,兵到即止,虽然没有大的军功,可也不是没有机会。而且,贵州比广东还要偏远……想到这里,皇上越发的得意,笑吟吟地望着徐令宜:&ldo;既然要磨练孩子的秉性,我看,去广东不如去贵州。那里也不错!&rdo;徐令宜满脸错愕。皇上心里更觉得舒畅,端起茶盅:&ldo;这件事就这样定了。陈伯之,你明天巳正时分进宫。英华,你回去后安排安排,吏部这两天就会有公文了。&rdo;谁也驳皇上的话。两人恭敬地行礼,退了下去。皇上望徐令宜的背影,怎么看,怎么觉得那背影显得有些佝偻……出了乾清宫,陈伯之才松了一口气。想到徐令宜主动把儿子送到了边关,他觉得自己应该也有所表示才是……转头想和徐令宜打个招呼,谁知道徐令宜一声不吭,大步流星地朝隆宗门去。看样子,徐令宜的让步只是做给皇上看的。陈伯之冷冷地一笑,转身朝正对着隆宗门的景运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