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纸还想找绳捆尸,林炎却没了耐心,两半尸身再站起来之时,他上去两脚踹在它们的膝盖上。
骨骼粉碎的声响听得人牙酸胆裂,失去支撑的尸身倒下,两条胳膊尚且不安分地到处划拉。
林炎再补两脚,手肘也粉粉碎了。
他居高临下晲着瘫在地上不断扭动、额头“冤”字愈发清晰的血尸,微眯的细长眼眸中没有丝毫温度。
“死得冤是吧,谁害你找谁去,再在爷面前蹦跶,爷让你变饺子馅。”
院落里静得落针可闻,连狗都夹紧了尾巴缩回窝里,一动不敢动。
霍纸吐出口气,像在叹息。死者已矣不知疼痛,生者却难解心头的结,但凡能解决的,他绝不会损毁死者尸身。
今晚这事发生在林家,死人以这种方式消停了,活人可就消停不了了。
林炎比霍纸更清楚林家人什么德性,他环顾四周,每个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识别开眼睛,不敢与他对视。林炎嘲讽似的舔舐嘴角,走到抱着小童的年轻男人身前。
这个矮林炎一辈的旁系看起来和林炎差不多大,没有林炎那么外放的强势霸气,更显内敛温吞。
这在林家挺罕见的。
因为林炎的靠近,男人全身绷紧,抱娃的手臂肌肉紧缩得条块分明。
林炎没拿正眼瞧他,对小童说:“谁把那两半的死人腿踹折的?”
小童乌溜溜的眼睛充盈水光,眼瞅要被吓哭又不敢掉泪。他扁扁嘴,讷讷低语:“你。”
所有人的呼吸都凝滞了一瞬,他爹更是紧张得如同触电,想让孩子改口说“不知道”却像被施了定身术,喉咙干涩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炎冷冽的双眸比夜星更亮,深埋着无人敢去探知的危险。他忽而一笑,转身对林家众人道:“他说什么你们都听见了。都跟孩子学着点,看见什么说什么。谁敢搬弄是非,爷送他一双同款的胳膊腿。”
为首几个林家旁系面沉似水没吭声,有那胆怯的小辈忙不迭点头,被同伴扯了袖子才反应过来,垂着脑袋缩到了人群的最后,生怕被哪个林家人记恨上。
霍纸知道林炎是在替他挡仇恨,今晚这事无论他怎么处理,林家人都能找上他的麻烦——人死都能怪到他头上,还有什么不要脸的事是林家做不出来的。如此一想,霍纸竟也觉着先前对血尸过于温柔了,左右不能善了,何必诸多顾忌。
只是看看地上那只能蠕动的冤死之人,霍纸心里又生出些许不忍。死者没有明辨是非之能,所作所为皆凭心头那口化不开的怨气,要是真能锁定害他的人,谁又乐意找不相关者的晦气,到头来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霍纸有心把两半尸体带回去细细研究,说不定能找出其身死的隐秘。林炎不让,他头一次跟林家人站在同一战线上,死拉活拽把霍纸带走了。
“他们家的事你少管。”
林炎嗔怪地在霍纸脑门上戳戳戳。
“他们都是狼心狗肺,你再掏心掏肺也白搭。”
霍纸的眉头被他戳成个疙瘩:“我没想管他们,我只是好奇……”
“好奇也不行,”林炎摊开手掌把他眉头的疙瘩揉开,语气也不似方才强硬,“林家那几个老棺材瓤还有点本事,别人敢打林家的歪主意没那么容易,你犯不着替他们操心。”
霍纸摇摇头,不置可否。
林家这种兴盛千百年的古老玄门家族再怎么折腾也有世代传承的底蕴做底气,垮是不会垮的,真垮了也无所谓,霍纸隻管在林家断子绝孙前保住他家血脉,其他的,在林家放火烧灵树时就已与他无关了。
他懒得去想与林家到底谁欠谁的,不代表他没脾气。
若非念着老祖的好,他当年非一把业火烧光了祖宅不可。
只是与林家的恩怨是一码事,惨死在闹鬼巷子里的人夜半诈尸、眉心鸣冤又是另一码事,不把前因后果闹明白,他心里就不舒坦。
鬼口将开,任何不起眼的小事都可能变成天大的灾难。
所谓鬼口,就是人们常说的鬼门关。民间传说里,阴阳两相隔,人鬼两殊途,人与鬼遵循天道轮回,各成体系互不相扰。然而现实中总有不守规矩的人,自然便有不受常规约束的鬼。人终有一死,再怎么作恶也不过百年;鬼没有寿命限制,经年累月越聚越多,终成大患。
再有野心再会玩弄权术的人也不会惦记着去统领阴间亡灵,而随便一隻鬼都有借尸还魂重返人间的念头,更别说那些成了气候的大鬼。
恶鬼作乱,为祸人间,生者苦不堪言。
死者心有不甘,化为厉鬼变本加厉残害曾经的同类。
玄门中人只求自保,哪管百姓死活。岌岌可危之际,是林家老祖拚得一身修为尽毁,兵解魂销封众鬼进鬼口,又因这救世的大功德重塑金身功德圆满,成了这众多玄学门派里唯一一个得道飞升者。
修行者皆以为成仙不过是祖师画给他们的大饼,可见飞升有多罕见多难得。
时至今日,其他世家明知林家有多离谱却仍不敢与之正面叫板,便是因着林家老祖在玄门中声威犹在。林家人对此心知肚明,怎奈狂妄久了的人不懂收敛,仗着祖宗横着走。
用当年林炎叛出家门时撂下的那句话说:早晚撞上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敲碎你们这群王八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