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口,问得看似无关紧要,一双眼睛却紧紧的盯着眼前的男子,蔚百里轻笑一声,面上不显,心中却忽的一沉,他知道,六王爷这是要进入正题了:“味道极好,是我平生所吃过的最好的佳肴。”
他给了极高的赞叹,一方面心中确实这么想,另一方面,也是因了千香的缘故。
六王爷怔愣之下,忍不住便笑了起来,那态度宛如两位挚友在把酒对月,倾心交谈:“满香楼的地位,当真如此重要?”
他一面说,一面将手中的茶壶举起,月色如华,那晶莹的一线从壶嘴里斜斜的倒入杯中,再度汇聚成一汪流光,蔚百里望着他手中动作不停,低低笑了一声:“比你想象的还要更重要几分。”
六王爷继续问道:“和那人相比……如何?”
蔚百里低着头,盯着茶杯中映着的一轮明月,良久,才缓缓的说:“鱼与熊掌。”
他说完,将已经盛满茶水的杯子端起,一仰脖子,一饮而尽,接着,将空杯子重重的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六王爷笑了起来:“这么说,你是已经决定了?”
蔚百里闭了闭眼睛:“嗯。”
他再度睁开的时候,眼底已经布满血丝,显见的是整整两天两夜不曾合眼,但那血丝并不显得他憔悴,反倒让他有了一种说不出的神采飞扬。
鱼与熊掌,在当初那选择的人眼里,都是他喜欢珍视的,地位几乎没有差别。
六王爷点了点头,好像刚才他们说的不过只是好友间的普通询问,只是两个人都知道,有些东西,是绝对不会再改变的了。
“你从上京大老远的到这儿来,一路上也遇到了那么多事情,我在这浣竹斋里备下了酒席,以尽地主之谊。明日晚上,还请你们到这里来,老地方,可好?”说到老地方这三个字,他好似在和老友做约定,蔚百里亦是轻笑着点了点头,只是站起身的时候,脚步依旧有些虚浮。
但他还是努力挺直了身子,一步一步,缓缓的,踏实的,离开了这个院子。
第二日晚上,千香四人再度来到这个小小的院落之时,里头已经大大变了个模样。
头一天晚上蔚百里来这儿的时候,四周只点了几盏纸灯笼,光线虽然黯淡,但因了月华如水,四周皆是秋虫的嘶鸣,倒也显得清幽雅致。而今夜,院中的树木上都挂了琉璃灯盏,照得这小小的院落宛如白昼。
侍女引着四人在石桌边坐下,待四人都入座后,轻轻拍了拍手,便有一个个侍女端着盘子朝着院落中央袅袅婷婷走来,虽然是侍女,却每一个都是或妖艳,或妩媚,或清丽的佳人,六王爷便跟在这一群美貌女子的身后,慢悠悠的走来,坐在蔚百里的对面。
“淮安不是个大城,没什么山珍海味,所幸水产丰富,今日这道全鱼宴,便是为诸位准备的。”六王爷笑容温煦,一一点着桌上已经摆满的菜肴,态度便好似一位好客的主人,“水晶鱼皮冻,雪蛤红枣鲷鱼汤,蒜香烤鲶鱼,鲟龙皇衣,金丝虾鲟珠,清蒸鲟腩,干炸鲟盖,青鱼头尾滚豆腐……啊,想来顾小姐出身满香楼,在这方面是最大的行家,本王方才倒是献丑了。”
千香抿着嘴也不接话,场面一时间冷了下来,徐大友也憋着一肚子的气,不看六王爷,也不看桌上的菜,只盯着自己脚边的地面发呆。
六王爷挑了挑眉:“怎么,可是这些菜不合诸位的胃口?”
他笑了一声,声音里似是带了些不屑:“那就撤下去,重新再做一桌上来!”说到最后,他声音已经有了些冷淡,百里笙正要开口,耳边便听见一个低低的女声传来:“不必了。”
那声音说得极慢,语气还有点虚弱,但气势却很足:“被饿了两天两夜,看见这些大鱼大肉的东西,怎么可能有胃口?就算再做五桌,十桌,没胃口就是没胃口。”
那语调带着嘲讽,六王爷也没震怒,只是用带了些玩味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看似温和,却已经隐隐含了一丝杀机。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千香虽然仍旧冷着脸,后背也忍不住渗出一层冷汗。
六王爷常年位居高位,且曾经在摄政王的位置上坐了近十年,那一股威仪便自然而然的刻在了他的骨子里,他平日里刻意收敛,便不易让人察觉,如今他有意让人感受到,千香这样一个小女子,如何能抵抗得住?
“六王爷。”蔚百里的声音忽然从身前传来,千香眼前一暗,便看见蔚百里站了起来,执着酒杯的手臂稳稳地挡在她身前,“我敬你一杯。”
蔚王世子蔚百里,和他父王一样,都是典型的“外表瘦,其实很有肌肉”的类型,所以往往会被人认为是游手好闲,不堪一击的纨绔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