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骨子里就是盛阳与皎月的集合体,热烈纯粹,令人心向往之。
阮筝汀罕见地在话家常环节放松下来,没有感到厌烦或者喘不过气。
他甚至有些久违的艳羡,当然,只有一点。
小二十分钟后,向导恢复本性,借口躲去别处。
这人枕臂躺在草地上,盯着天空发呆,少顷在心里问:那是什么?
四下无人,却有声音淡淡接道:“地脉倒影,一种蜃景,在喀颂很平常。大概神性充沛的地方,总归有些无法解释的东西。”
阮筝汀点头点到一半,后知后觉被吓得一蹦三尺高。
不是夸大形容——
草地变得富有弹性,他在形如蘑菇的建筑间姿势滑稽地被迫弹跳,甚至能碰到流云。
人们热火朝天地干着手头的事,看样子在操备一场盛大晚宴,总之没谁注意到这边。
“这也是平常吗?”向导大喊,旋即以一种颇有解脱意味的口吻喃喃,“我终于出现脑部病变了……”
“不是,”那声音叹气,“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话落,松软云层里扑出只格外神气的雪豹,一爪子把人按停在屋顶上:“阮筝汀,凝神,你开始影响我的梦了。”
檐边的雪盖掉下去,被砸个正着的成蕤在跳脚:“喻沛,管管你的精神体,是不是想明天打架!”
兽瞳注视下,阮筝汀不由绷起肩背:“喻沛?”
雪豹懒洋洋应过成蕤——虽然听上去根本就是在挑衅——而后居高临下睨他一眼,抬起右前爪,迤迤然走开:“这位先生,你有时过于迟钝了。”
“……”阮筝汀心下百转,“这是你的梦?”
“嗯哼。”雪豹打过哈欠。
阮筝汀眨眨眼:“要怎么出去?”
雪豹不知想到什么,尾巴僵了僵,不自在道:“……等梦醒。”
天色渐晚,红日下坠间被嶙峋的山脊破开,内里燃烧着的赤霞汁水似的淌下来,恢弘绚灿,瞬间浇透了半方天地。
那像是某种信号,激昂鼓声在空地上迸溅,席间乐音跟进,调子轻快悦穆。
阮筝汀一件乐器也不认识,载欢载笑间,他有些局促:“这是家宴吗?你一般要做些什么?”
“庆生。”雪豹寻好地方趴下,“寿星不用干活,你待着等梦醒就好。”
阮筝汀沉默——下飞船时他看过日历,今天是3月25号,喀颂灾变。
“阿翡!”
是那位来接他们的中年女性,温柔与豪爽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奇异地平衡在一处,像是粗粝沙石间坚韧艳丽的花蕾。
喻沛很耐心地和她一问一答,在敲定宴会最终的香料单。
霞光开始褪色,有人架起了篝火,舞步攒动间,细碎火星应和着调子喷薄而出。
阮筝汀感到一阵难以言状的温馨和幸福感,可惜浮于云霞,转瞬即逝。
他记得那些报道,铺天盖地,何其凄冷,何其惨痛,何其摧心剖肝。
这些人,这些还不是死亡数字所代表的人,正朝着身为喻沛的自己大笑,遥声贺着最平常不过的祝愿。
暮色四合,世界在盛大落幕下沉入酣睡,而他站在这里,站在圆满与孑然的分界点。
身前人间壮阔,身后炼狱狰狞,时间奔袭而至,血口大张,迫不及待将人拆吞入腹。
阮筝汀盘腿坐下,直白地问:“你是想给他们一个交待,才一直留在前线的吗?”
喻沛罕见地沉默了很久,生硬道:“这和你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