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焰火瀑布流光璀璨,如梦似幻,哨兵叫他名字时,那三个字轻而低地滚落于唇齿,带着呼吸与温度,经由额角挨着的小块皮肤浸入血管,流至心脏,再春涓似的,潺潺漫向四肢百骸。
他分不清后面那几声怦然到底是烟花炸开的声音,还是自己心肌收缩泵血的动静。
就像分不清耳廓面颊攀升的温度,到底是对方手掌的体温传导,还是附近邻里间的笑语感染。
那人甚至在撤身时随口咕哝过一句:“你的体温现在才开始升高,这外套质量不太好……”
哨兵绿瞳澄亮,映着天幕下飞溅火星的倒影,如同某种森林的脉络,而笑容剔除了所有负面情绪因素,纯粹明亮,一如——
“你在烙饼吗?”喻沛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雪豹趴在沙发靠顶上,睁着双瞎眼睛凑过来,企图观察阮筝汀,“吃撑了?”
米莉家的团圆宴大抵是把整条街的邻居都叫来了,其中不乏热情健谈的,所幸都比两人岁数大,又知道阮筝汀的性格,大多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喻沛聊着,前者乐得自在,只顾闷头吃。
这人在修黎的胃口比猫大不了多少,结果喻沛后来发现,向导对合乎口味的饭菜有些不知饥饱,在平崎还因为吃得过撑半夜爬起来嗑消食片——
为了不吵醒他,体贴得连灯都没开,不出意外地踩到了雪豹的尾巴,一人一精神体差点从二楼摔下去。
阮筝汀直挺挺地坐起来,抬手啪地打开壁灯,木着脸道:“你笑一下。”
喻沛眉毛稍稍拧了拧,眯眼确认道:“你说什么?”
“年夜,互道晚安时需要微笑,”阮筝汀胡乱编出个借口,“不然会做噩梦的。”
“我之前没笑吗?”喻沛搞不清楚状况,嗤道,“况且你做噩梦不是因为非要睡沙发么?”
“我说过了,这样可以少开一层楼的壁炉,省钱。”阮筝汀捏住雪豹的右前爪,假作威胁,“你笑不笑?”
喻沛心理斗争过数秒,耐着性子对他扬起个笑。
和往常一样,愈发衬得焰火下的笑容就是个错觉。
“没事了,”阮筝汀眉峰极轻微地一抽,他长出一口气,按灭灯光,又直挺挺地躺回去,拉高被子盖过头,“睡觉,晚安。”
喻沛被这人搞得莫名其妙,整个晚上都没睡好,在梦里和异种敲来敲去,第二天起床气有些重,连雪豹都不愿意在他脚边绕。
“你需不需要打一针向导素?”阮筝汀洗漱的间隙瞥过镜子,对方头发乱糟糟的,眼下还浮着浅淡的青黑。
“不用。”喻沛含着牙刷没好气道。
“那你今天有其他事吗?”阮筝汀盯着他,又问。
“嗯,”喻沛煞有介事一点头,淡声回他,“我约了按摩。”
阮筝汀呛了一口漱口水,咳声道:“约了什,什么?”
喻沛吐净嘴里的牙膏沫,又掬水洗过脸,甩着手腕转出卫生间:“这几天发展出的新业务,盲人按摩。狗子全款,猫猫半价,喜欢雪豹的免费。”
“……”
阮筝汀沉默片刻,捂着额头小声道:“新年第一天,按照习俗也可以不开张。”
他半天没听到回应,自门边探出头,见对方就靠墙倚在三步之外的地方,似笑非笑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需要点种子和苗布置……”阮筝汀指过院子的方向,又想起来这人看不见,言简意赅,“买花。”
“买?”喻沛的表情看上去一言难尽,他可能觉得迦洱弥纳的每位住民都是园林大亨,院子里可以凭空产生花卉那种。
“冬季囤囤草花和种球,开春才有花看。”阮筝汀又缩回去洗脸,声音在水滤下有些发闷,“而且雪期会降价,这几天是最便宜的。”
“为什么不直接买冬花?”
“非行道花草品类很贵的!养护也麻烦,动不动就死一片。”
喻沛若有所思,随手抓过头发,自发间捻下几片花瓣,不动声色地放进了口袋里。
这日雪还没有停,但下得小,又没什么风。
主路上偶尔会开过一辆清雪车,慢吞吞的,放着音乐。
街边时常会见着只铲雪的小机器人,矮墩矮墩的,跟人膝盖差不多高,走着走着还会摔一跤。
塔沃楹的花卉市场跟普通杂货铺似的,遍地都是,随便一个都能逛上好久。
喻沛不知道阮筝汀都挑了些什么,别说名字,他有时候连对方和老板在聊什么都听不明白,语速太快,完全超出他目前对方言的掌握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