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么着,你说啊。”想把我急死啊。“我就看见她扑到云妃娘娘身上去了,然后云妃娘娘就……”喜月又做深呼吸,一句整话掐成了数段才说完:“喜福她抓了炭盆里的热碳,就按在云妃娘娘脸上了。”我觉得我的呼吸好象没受影响,心跳也如常。可是,好象就觉得哪里咚的响了一声,动静很重。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什么话。好象语言功能短暂性的出现了一点障碍。“娘娘,娘娘!”喜月摇晃我。我看着她,不明白她干嘛摇晃我,有点纳闷的说:“怎么了?”“您把枣核吐出来啊。”我想起来我刚才是含了颗蜜枣,可是嘴里现在却没有核。……咽下去了。喜月先是想让我往外吐吐试试看,可是我吐不出来。她又怕我卡着喉管,赶紧让人拿水来,让我多多的喝,先把核冲下肚里再说。我们这里刚折腾完,顺治进来了,过来问我觉得怎么样,想吃什么。“乌云珠她……”想必孙长圆刚才来回禀的应该是这回事儿吧?太医给她看过了么?情况不知道怎么样。喜福又怎么样处置了呢?“眼珠烧坏了一只,半个脸都烫坏了……”听着已经觉得可怖,疼痛的感觉似乎也会传染似的。我紧紧握着他的手,他也紧紧握着我的。“喜福……她呢?”这……刚才在她说以前的隐情的时候,就知道她肯定是脱不了干系,肯定,肯定是……但是现在又变成这样,她,她会……顺治犹豫了一下,我又追问一句:“喜福呢?要怎么处置她?啊?”顺治握着我的手,低声说:“你不要往心里去,反正也是个不忠不善的奴才。刚才拉出去……结果又挣开,头直直的就撞石台子上了……”“那……”顺治展过手臂来抱着我,动作非常温存,说:“你别想这些了,好好将养自己是真的。”我不弃不舍的追问:“你跟我说啊。”他声音很小,象是怕吹落了雪花,惊着夜鸟。“已经断气了。”静思八十九乌云珠有没有杀死贵太妃,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或者说,对于所有看她不顺眼的人来说,现在是不重要了。作为后宫的女人,容貌的意义犹胜过性命。就算她没杀贵太妃,现在她的存在也可以说,已经被抹杀。她脸上的伤会治好,但疤去不掉。毁掉的一只眼睛也无法复明。无论她是不是要为贵太妃之死负起责任,后宫都不会再有云妃这号人物。我还没有学会“兴灾乐祸”,也许永远学不会。我只是觉得有些惆怅,历史是彻底的拐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独宠一时的红颜就这样在历史上如流星划过。而我得继续为我的将来,我儿子的将来,在这里奋力求存。喜福的死就象大海上的一朵浪花泡沫,只有瞬间的存在意义,然后就被波浪吞没。我所能做的,只是让喜月替她打点后事,有一块葬身之地。抚恤都可省下,因为她没有任何家人亲眷。喜月连着几天都脸色苍白,我想,她心中的想法应该比我还要复杂。她和喜福以前要好亲密的就象两姐妹,后来她为了喜福的变化而痛心愤怒。现在却更知道,就连以前,喜福也不是她所认识的,她熟悉的那个样子。也许她一直都是戴着一个面具在众人面前粉饰亮相,也许她真实的性情就是天真娇憨远离一切污秽和阴暗。但是最起码,最后她的告别方式,让人刻印进心里,永远也不能遗忘。……其他真相又有谁知道呢?人已经不在了,再追想以前,也已经没有意义了。那位前任胡太医没有传到,似乎是已经远离开京城回原籍去了。他倒是一个聪明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保命平安的最好办法。如果可能……只可惜不可能。顺治与我之间,似乎是恢复了往日情景。但是我心里很明白我是不可能再回去了。经过这么多的风波和变故,心里抱着的天真想法都摔碎摔掉了,现在的我再实际不过。我对他有说有笑,因为他是大老板,是皇帝,是玄烨的爸爸,是我名义的上的丈夫。我得对他尽一个妃子应该尽的义务。但是,以前曾经萌芽过,燃烧过的一些东西,已经被泼熄了,掐灭了。在皇宫里,可能会找到许多人一生中梦寐以求的珍宝和梦想。但是这里找不到爱情。他心里有没有数呢?也许有,也许没有。也许是我们都学会了不再把心事那样坦白的表露出来。我也好,他也好,都是如此。玄烨三岁了,穿戴着锦缎团绣的小衣小帽,被奶娘领进门来,十分规矩的给太后跪下行礼,然后给皇帝皇后请安,接着才轮到我。他奶声奶气的说着别人教导的话,但是眼里浓浓的孺慕之思和渴盼之情,一望即知。太后很给面子,笑着说:“才两天没见额娘就想成这样子了,过去让你额娘看看是不是长结实了。”他露齿而笑,肉嘟嘟的脸颊上有一个浅浅的肉涡儿,然后忘了规行矩步,象个小火车头似的朝我冲过来。我一把抱住他,直觉得鼻酸,然后赶紧把眼泪憋回去,摸着他的小脸儿,笑着低声说:“真是结实了,抱着都沉。”他贴着我的耳朵,小声说:“额娘,我晚上梦见你,你就这么抱着我的。”我百感交集,说一句:“乖。”他又问:“妹妹呢?”“在那边屋里,我让奶娘抱她过来好不好?”他从我腿上滑下去,扶一扶歪掉的小帽:“我去看妹妹。”看他撒腿就跑,奶娘嬷嬷宫女太监都象慌张的鹌鹑一样一窝蜂似的跟上去。太后笑着喊了句:“玄烨慢点儿!”后宫里这段时间只有一个格格降世,皇子仍然只有两个,二阿哥福全和我的玄烨。太后不待见常宁,对玄烨却爱若珍宝,已经着人教他背书认字。我不是傻子,太后的意思我看得出来。顺治对这个情况也是默认。皇后呢?皇后从云妃的事情之后安份多了,不知道是她被什么事触动了,还是在太后那里领了什么教诲。她心里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是起码她表面上又恢复了那种平静宽容的六宫之主模样,淑妃坐在我的下首,帕子在手指间转来转去,凑过头来小声说:“玄烨可真是虎头虎脑儿的,眼睛象你,不过嘴巴下巴什么都象皇上。”我笑笑。淑妃和她的皇后妹妹倒不亲了,和我的关系却还能保持良好。“额娘!”玄烨人没到声先至,牵着他妹妹跨过高高的门坎。不过他是跨过来了,他后面的我那位娇宝宝澄儿小格格可跨不过来。奶娘及时援手,捞了她一把,进了门里又松开手。大小孩儿拉着小小孩儿,扭扭的不太稳当的走到跟前,一齐扑到我身上。我拉着大的抱着小的,这一刻我真是满足无憾。小澄儿爬上我膝盖,和他哥小时候一个毛病——又瞄上了我鬓边戴的花。这东西摆在盒子里放在桌上她都不会有兴趣,唯独就喜欢到人头上去摘。想一想真的很神奇,他们两个,都从一点点的小肉团,长到现在会跑会走会说话的精灵小人儿,中间我曾经担惊受怕日夜难安,也曾经惊喜悲伤渴望祈祷……以前刚刚变成静妃的时候,还想着是不是可以找机会混出宫去,从此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但是,却想不到会多了这两个甜蜜的负担啊……我怎么能抛得下他们两个?静思九十玄烨放在太后这里,对他,对我,都是最好的选择。澄儿的名字是我取的,就在那场变故发生之后。皇后虽然那时摆出不追查到底不肯罢休的态度,但是在太后和皇帝的明示暗示之下,这些事情都最终化为无形无声。无论是乌云珠对我的无稽指控,还是喜福揭发出来的乌云珠的所作所为——对于皇后来说,能够除去眼中钉是首要。但对于太后来说,后宫应该和平安宁,不需要那些刺激,新闻,又或是翻旧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