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每年的除夕对孟长安而言与寻常日子也没什么不同,他孤身一人,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别人看万家灯火吃团圆饭的时候,他在书房的窗前看着黑夜沉思。年后各部的官职又有空缺,他需要提前想好,在重要的位置安插一些亲信。
窗棱上结了冰,被灯光一照,晶莹剔透,煞是好看。偌大的厂督府黑漆漆的连灯笼都没挂上几盏,下人们尽量保持安静,走路时都刻意压低声音,静到极致,就显得荒凉。
孟长安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窗框,天气这么冷,他却只穿了一件单衣,遥遥望着院中的一片腊梅。
“督主,厨房准备了酒菜,您用一些吧。”德喜从外面走进来带着一身冷气,结果进来之后却觉得书房里更加冷。
孟长安淡淡的嗯了一声,德喜偷瞄一眼他的脸色,没看出什么来,他壮着胆子上前关上窗,孟长安还是毫无反应。
“督主?”德喜小心翼翼开口,孟长安看他一眼走过去坐下,陆续有小太监端着酒菜进来,满满登登一桌子。
孟长安挥退小太监,德喜给他倒了一杯酒。他捏起酒杯,对德喜道:“坐下吧。”
德喜没推辞,他同孟长安一样早早就进宫为奴,不同的是他是被亲爹卖进宫的,换了五两银子,够一家人一年的米粮。
每年的除夕都是德喜陪孟长安过的,顾劲至少还有个腿脚不好的老娘为伴,他们却是真的孑然一身。
孟长安喝了一口酒,辛辣又带着凉意的酒水由喉咙滑进胃里,令他眉心微微皱起。
一杯接一杯,溢出的酒液打湿了他的衣裳,孟长安低眸一看,嘴角不悦地抿起。
早上换衣服的时候,德喜偏偏拿来这件红色外袍,还说喜庆好看,他犹豫许久,还是穿上了。
想起某个人一针一线的缝制它,不曾假手于人,他轻笑一声,心头有些痒。她屡屡把恩情挂在嘴上,着实让他烦闷,加上这几日事情忙,孟长安忽觉已经许久未见她了。
“德喜,备几样酒菜,本督要出去。”
德喜愣住,这大晚上的又是除夕,督主带酒菜去找人喝酒吗?
他没敢问太多,依照吩咐准备好酒菜就随孟长安一起坐上马车。
东临街的孟宅门前挂着两盏红灯笼,同样主人都是孟长安,这里就显得有年味一些。马车停在大门口,孟长安踢了踢德喜:“进去把她叫出来。”
德喜应了声是,苦哈哈地叫门,门房正在吃酒极不情愿地出来开门,一见德喜硬是挤了个笑出来:“公公,过年好啊。”
德喜:“行了,回头给你赏钱,督主在外头等着呢,你莫要声张。”
门房点头,恭恭敬敬地把德喜请进去,这都好几天了,他屁。股还在隐隐作痛呢。
秦绵还在绣着百寿图,秦家这个年过得分外冷清,草草吃了顿饭就散了。秦柔和秦文淼陪着曹氏一起守岁,秦绵独自回屋刺绣。
卧房的门从外面打开,冬枝在门口道:“娘子,德喜公公来了。”
秦绵抬眸,有些惊讶。
她裹着一件白狐皮披风出去,德喜就站在门廊下等她。“秦娘子,督主来了,就在门外,您跟奴才去一趟吧。”
秦绵点头,嘱咐冬枝一声后,随着德喜出了孟宅的大门。
黑夜中一驾马车突兀地停在门口,秦绵到了近前,听到里面的人说了一句:“上车,本督带你去个地方。”
秦绵一点也没有犹豫就上了车,宽敞的马车里坐了三个人也并不拥挤。孟长安看她今日总算记得多穿,脸色微微和缓。
去哪里秦绵没问,她总觉得今天的孟长安从骨子里透着不开心。
当马车停在刑部衙门门前的时候,秦绵是真的震惊了。她心中有一个猜测,激动的呼吸急促。
刑部衙门的门口立着一块牌子,无召不得擅入。孟长安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带着德喜和秦绵直接走进去,值守的人就像看不见他们一样。
衙门的西北角是一处监狱,关押的都是犯案的朝廷官员,狱卒二话不说直接放行。秦绵跟在孟长安身后,再一次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权倾朝野。
大牢里是一间一间用石头砌成的小房间,里面潮湿阴暗,环境恶劣。这些犯人曾经都是养尊处优的官员,如今却沦落到这步田地。
一股陈腐刺鼻的气味刺激着秦绵的神经,她有些担忧父亲的情况。行至掌灯的明亮处,有人认出孟长安,开始破口大骂:“阉狗,你不得好死。”
“奸宦误国,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有人扑到铁门上大骂。
“奸臣当道,苍天无眼啊。”还有捶墙痛哭的。
孟长安的背影依然挺直,脚步未乱,甚至连个眼神都吝啬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