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知初兰的意思,也不容犹豫便将所有的事据实说了一遍。从当初如何与昭辰筹谋私卖官粮筹集粮草,又如何得知谷乔捐的三十万粮食有诈,及后昭辰往初兰处寻援,直至这半个多月接连收到前线战败的消息秘而不发,所有的这些,除了将当初她为昭辰献计算计赵家的粮食说成了是昭辰自己的主意之外,其余之事没半点儿隐瞒一一细说了一遍。初兰待听到孙玉说起昭辰扣了前线战败的消息秘而不发时,蹙眉佯做惊状,低喃道:“前方竟这么危急……”及又故意问道,“她前前后后共收了几封战报?前线战事到底如何了?”孙玉听初兰这么问,只道她虽然知道昭辰截了战报及前线吃紧,却到底不知具体内容,如今她只盼从初兰这儿得个生机,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殊不知她所知的这些消息原就是初兰自己编造出来的,却是比她清楚得多了。孙玉说完叩首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断不敢有半分保留。微臣因与二公主沾亲才与她走得近些,然二公主此人生性多疑,又少宽仁,户部那儿每出了什么岔子,她只往下属们身上赖,这些年微臣没少给她给顶罪……这点儿林大人可以作证……微臣心中也是一万个委屈,只是敢怒而不敢言罢了……如今遇了这事儿,微臣知道,以尚辰的秉性,必有要让微臣来抗这罪名,只这抄家灭族之罪,微臣实在是扛不起,微臣冤枉啊……公主……”孙玉说得自己凄惨无比,还真就挤出些眼泪来。初兰沉默了片刻,长叹道:“若果真如你所说……你倒也是怪为难的……”孙玉见初兰松了口,紧道:“如今得公主不弃,愿给微臣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微臣自当结草衔环,以报公主再造之恩!”初兰笑道:“大人如何知道本宫便是明路?若他日本宫若尚辰一般遇了顶头风,大人怕又寻别人‘弃暗投明’去了。”孙玉忙道:“不!不!公主厚德宽仁,素有贤明,岂是尚辰可与相提并论的!”初兰不屑地哼了一声,并不答话。孙玉见初兰并不受这些奉迎之辞,不免惶恐,想了想又转道:“公主慧眼,什么都瞒不了公主……微臣确是有些私心……眼看着二公主那条船就要沉了,微臣可还不怕死的往上站吗?良禽择木而栖,这道理世人解明,微臣如今看得清清楚楚,公主便是臣之良木!臣虽有这些些鄙俗卑微之心,然仰慕公主之心也日月可昭!”“公主待人宽厚、礼贤下士早是人所共知的,纵臣追随尚辰之时,于这一点上也是对公主由衷的钦佩敬仰。如今又见识了公主的智慧筹谋,更坚定了微臣追随公主之心,还望公主不弃,臣必鞍前马后誓死效忠。”初兰笑了笑,道:“大人过誉了,本宫哪儿有什么智慧筹谋,不过是愚人一个。”孙玉道:“公主如此才是真真的大智慧,只若尚辰那般事事出头,唯恐世人不知其手段的与公主一比才真真是落了下成了。”她一边说一边看初兰的脸色,见她眼角带了笑意,愈发美言道,“公主才谋德智莫说尚辰不可相比,依臣之见只连长公主都不得望其项背。”初兰听孙玉愈加拍得起劲儿,不由觉得可笑,瞥了林景皓一眼,见他也是忍不住弯了唇角。孙玉不论其他,看二人都笑了只道他们爱听,又道:“长公主不过仗着嫡出长女的名分,又比公主年长几岁早几年入了朝堂,最多不过是立过些战功罢了,长远来看到底不容公主之势。”说着还不忘了拍拍林景皓的马屁,只道,“由是长公主身边均是些粗莽武将,愚鲁之辈,哪儿及林大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了!”初兰听闻噗地笑出声来,毫不掩饰地望着林景皓笑了笑。林景皓难得在人前与初兰出双入对,亦不避忌地对她颇暧昧地扬了下眉,露了笑容。孙玉见他二人均露了轻松之色,稍稍舒了口气,心下一转,又假意奉迎实则试探地开口道:“林大人少年中第满腹经纶,如今还不满三十便身居要位,同僚们常论,不出十年,林大人必追刘子安刘大人,又是一位当朝首辅!”孙玉说完便忙小心观察二人的神色。林景皓与刘子安关系之密是明摆着的,而早前她亦从尚辰处得知刘子安似有意助昭辰夺位,如今看郜兰与林景皓的关系,那刘子安莫不竟是明里支持尚辰,暗下却是郜兰一党?若果真如此,那郜兰的实力可比看上去大得多了!只说孙玉这话才一出口,林景皓面上虽毫无变化,心里却是一颤。他如何不知孙玉这话是在故意试探,可刘子安是他与初兰之间的一个心结,他只怕初兰乍闻其名露了什么异样之色被孙玉看出端倪。他不动声色地望向初兰,但见初兰只是淡淡一笑,带了些轻松得意之色地道:“是吗……本宫也是这个意思……”初兰这话虽未点刘子安的名字,亦未有半分明示,然在孙玉听来却是肯定了她的想法。更觉转投三公主一方,或是她的一条出路。林景皓亦从旁暗舒了口气,心道初兰如此回答却比直提了刘子安的名字更妙了,又不免为刚刚生的忧心暗自笑了笑。正这时候,下人传话说是饭菜已经备好。初兰收了话题,与二人一同过去用饭。孙玉吃得忐忑,只想着三公主费了心思的诱她来投必是有事吩咐她做,她也想赶紧表现表现站稳脚跟。然一顿饭下来初兰却再未多说什么,只与孙玉说既然有心投奔,自有她立功之时。孙玉也不敢多说多问,又怕引起尚辰那边的怀疑不敢多留,吃完了饭便小心翼翼地告辞离开了。只说孙玉才一离开,初兰就转对林景皓似道:“听到没?人家可都看好你呢!你将来可要好好承他衣钵,莫要枉费人家提携你一场。”林景皓笑着凑上前来,讨好地道:“生气啦?”“哼。”初兰一把推开他,“你可在乎我生气吗?纵我气死了你也未必肯远着他。”林景皓知她这会儿不过是故意与他撒娇,便上来从身后拥着她笑道:“你既然那么讨厌他,刚刚还说那话?听孙玉提了他的名字,就该立时发火把她臭骂一顿才是。”说着又一叹,道,“可见你只对外人温柔体恤,对自己的男人就凶巴巴的。”初兰扭头瞪了他一眼道:“那我以后也对你温柔,你也做个外人算了。”林景皓笑了笑没答话,在她耳根上吻了一下。初兰不理他,只颇不忿地自嘲道:“许他抢我的男人给他做事,便不许我借他的名字狐假虎威一次了?”“谁说你是狐了?你是虎是虎,我最怕你了。”林景皓忙哄道,“我只粘在你身上,看哪个又抢得走我去。”一边说一边在她耳边厮磨,喃喃道,“今儿别回去了……”“那怎么行?”初兰轻推了推他。“怎么不行?”林景皓仍不放手,在她耳边吹气轻语,“我都忍了几个月,你这身子又不是两三个月,偶尔一次没事的……我轻着点……”初兰歪头挤开他密密的浅吻,道:“我今儿来你这儿就有些冒险,若再过夜,被人看了去岂不坏了事?”林景皓道:“若有人蓄意监视你,等不到你从这儿出去,早就知道你跟我在一块儿了。况且这会儿才过了酉时,你纵是要走这会儿也不能出去……既是要在这儿待着,与其咱们大眼瞪小儿的干坐着,倒不如做些正事……”说着也不容初兰拒绝,直将她抱进了内室。没过多少日子,孙玉便从林景皓那里得知的了郜兰公主到底要她做些什么。她听完之后冷汗唰一下子下来,惊得差点儿瘫在地上,哆嗦了半天才把话说利索,只道:“这……这……这可是抄家灭族之罪……属下……”林景皓却只笑得淡然:“当你不做了就能躲过抄家灭族之罪吗?”孙玉知道自己的性命是攥在三公主手里了,只要她把她往朝堂上一送,明日就是她的死期。林景皓道:“大人放心,大人该去找谁,该说些什么话,本官已为大人想好了,大人只要按此行事,他朝事成,大人必属头功。三公主素来礼贤下士,定不会亏待了您。”孙玉战战兢兢地听林景皓一条条一句句的交代,越听心中越是发寒。暗自嗟叹:三公主身边有这么一位军师,实是尚辰之不幸。再想那郜兰假意和离将林景皓安插了出去却也不错,林景皓其人若只窝在公主府里做个相妻教子的驸马委实是暴殄天物了。从林景皓府中回来,孙玉便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整整一天一宿没有出来。到最后她是想明白了,自己卷入这皇权之争就注定有这一天,不过早晚罢了。她将事情想明白了,便提笔写了一封书信。是夜,卧房。孙玉忽地问她的相公于氏道:“前两个月你娘家是不是来人说婆母大人想念外孙了?”于氏道:“是,怎么了?”孙玉道:“那明儿就让人把两个孩子送过去住些日子吧,省得老人总惦记。”于氏一怔,想起孙玉这两日的反常,便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这些日子你总闷闷不乐的,可是出什么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