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非常会聊天,言谈举止中就可以看得出双商很高,无形当中会配合着对方的话题,做出最让人舒服的反应和回应。并且,他在甜品方面的专业知识也让人惊叹,想法见解独到,往往能够从不同的角度做出一针见血的评价。总之就是,让人愿意跟他聊上一整天的那种人。两个人从下午开始聊,直到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日光退场,夜幕降临。喻言才意识到,自己就这么拉着人家侃到了晚上。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已经这么晚了啊,要不然我请你吃个晚饭吧?”顺便你再跟我说说,你的那个凝乳是怎么改良的来着?沈默欣然同意,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吃日料。喻言对这附近不熟,最后还是沈默推荐了一家日料店,隔了这里一条街,走过去不到十分钟。南寿路很长,车流飞驶而过,路灯通亮。两人穿过马路到对面,再往前,刚走了两步,喻言突然停下脚步。沈默回过头去。女人站在原地愣着,眼神飘忽。“喻小姐?”沈默询问地看着她。喻言眨眨眼,摇摇头,“没事,刚刚眼花了一下。”好像看到熟悉的鞋了。沈默推荐的这家日料店店面不非常大,但是装修非常有味道,门口挂着和式灯笼,纸伞在玄关处撑开悬挂,木质桌椅,桌侧刻着可爱的樱花纹样,从墙上的丝竹到细节上的装饰全都是扑面而来的东瀛风情。一顿饭吃完将近八点钟,期间两个人又聊了各国甜品差异,互相留下联系方式,沈默又帮叫了车看着她离开。出租车高速行驶,路过刚刚和沈默穿过的那条马路时,喻言一怔,鬼使神差地,突然喊了停。付了起车费下车,她站在原地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转了个方向走过去。刚刚就在这条路的路边,她总觉得自己看到了那个人。虽然只是一晃而过的。高高的,挺拔削瘦的背影,身材比例很好,黑发,右手手指微蜷,食指和中指间夹着根烟。那人当时微微侧了侧头,露出半张侧脸。熟悉的侧脸线条,紧绷的嘴角。喻言边走,边眯着眼努力回忆,越想越觉得就是他。路很长,再往里面是居民区,喻言刚刚走过来的时候忘记看路牌,她又走了大概五六分钟,走到了尽头。黑色的巨大铁门拦住了她的去路,铁门后是一栋很大的建筑。像是个私人医院,五层,现代化的装修风格,灯火通明。建筑前的花园里是大片绿化,平整石板铺成的两条小路从铁门直通到正门口,花园的正中间,一个巨大的石雕喷泉,此时喷泉已经被被关掉,只余下白色石雕孤零零地立在黑暗中。两边绿植低矮,树叶沙沙。整个庭院一片寂静。黑色大门右边门卫室里,有保安探出个头来,正顺着窗口看她。喻言后退了两步,侧过头去,看向大门旁边竖立着的大理石门牌。上面深浓的楷书字体,清晰雕刻着五个字——盛泽敬老院。第十一颗糖晚上九点,夜色深浓,只有面前建筑零星窗口透出光来。大门门口左右两边整整齐齐码着两排车,投下的暗影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喻言站在大理石门牌前有点出神。不应该过来的。只是觉得,他当时的表情,有点不对劲而已。其实归根结底本来也不关她的事,两个人也不熟,无论如何轮不到她来好奇。而且,窥人隐私,总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变态一样。她轻叹出声,肩膀塌下来,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持续出神。直到——“滴——”震耳的车鸣声划破寂静夜空在耳边突兀响起,近在咫尺的距离,刺的人耳膜生疼。喻言吓得啊的尖叫一声猛地跳起来。身后传来低低一声“啧”。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膝盖发软,正准备往不远处门卫室保安那里跑,腿刚迈开,身后那人说话了,“你怎么在这?”声音有点耳熟。喻言回过头去,背后一层冷汗,心突突地跳,满脸惊恐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她身后车里,江御景手肘搭在车窗框上沉着眼看她。看清人以后,喻言长长出了口气,人放松下来,只是狂跳的心脏还没停。她炸毛:“你大半夜突然按什么喇叭啊!吓死我啊!”江御景嗤笑一声,“你做什么亏心事了?”“谁做亏心事了!”她鼓着一边的腮帮子瞪着他。远处透过来的灯光昏暗暗,浅淡打在他脸上,让他面部轮廓显得格外深刻,下颚线棱角分明,黑眸沉沉。他整个人看起来都非常疲惫。漆黑的眼底了无生气,一片死寂。喻言怔愣了一下。突然有点愧疚,觉得自己今天早上不应该那么早故意把他吵起来的。她心虚地低了低头,又垂眸,声音很小,底气全没了:“我就随便逛逛……”江御景轻描淡写瞥过去一眼:“是吗?那你逛的还挺远。”喻言抬眼看他,一脸纯良的问:“那你怎么在这里?”“你不知道?”……我哪知道??她试探性说道:“要么,你告诉告诉我?”江御景没说话,只嘴角勾出一个类似于笑的弧度,“你头伸过来,我告诉告诉你。”喻言面无表情往后退了两步:“你别想杀人灭口,这里是有摄像头的。”“我没空杀你灭口,我要回去补觉。”他搭在车窗框上的手臂放了下来,“我不用继续加班了吧?”喻言想了一下,“要不,你加班到把我送回家结束?”他眉梢一挑,没有让她上去的意思。“反正顺路嘛!”她又补充道。江御景没再理她,径直起车。敞开的车窗,在她眼前,一寸一寸的升起。升起的同时,轻飘飘一句话顺着窗缝从车里飘出来,“做梦呢你。”黑色suv倒出停车位打了个弯,停在喻言眼前。车窗上贴着一层遮阳膜,暗色被拉高,男人的侧脸在车窗后黯淡模糊。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外面的她,扬了扬唇角。然后扬长而去。顺带的,还耀武扬威似的喷了她一脸的尾气。“……”我上辈子是给你戴过绿帽子?喻言看着那两道闪烁着的尾灯消失在黑暗尽头,表情从错愕到难以置信到完全麻木,面无表情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最后甚至可以说是毫不意外了。没做过多停留,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敬老院,也往外走。找来的时候走的快,心里想着事情,也就没太大感觉,这会儿更晚了些,夜色很深,四周一片寂静,两边矮藤架子黑乎乎,爬山虎张牙舞爪的盘桓在墙壁上。路灯昏暗,飞蛾盘旋,偶尔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抖了一下肩膀,她掏出手机给季夏打电话。那边接起,还没来得及说话,喻言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江御景是个魔鬼。”季夏:“……”“我是闲出屁来了刚刚才会特地从出租车上跳下来。”“我有病?我是不是有病??”“踩了他一脚他记到现在也就算了,都过去这么久了,大家都是邻居,顺路走一程怎么??”“他竟然把我,一位女性,一个柔弱的小姑娘,独自丢在车程离家一个多小时的地方,自己开车走了!”“我还是他的赞助!他的老板!!”“他是不是人?他还!是人??”季夏:“……他不是魔鬼吗?”喻言扯着嗓门给自己壮胆,脚下步子也越迈越大,终于眼看着前面就是之前下车的那个路口,像是黑暗中方正悬挂着的一幅暖色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