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落座,插上电源,开了机,麻将子上来一看,杂了。要推下去重来,这么一遍一遍。猫眼不耐烦,便要换场地。鬼子阻拦了压低声说:“怎么走?雷五子刚才在大门口一见我们,已经做出那样子,街坊领居的,都争生意。来都来了,今个就是靠手搓,也不能走吧。”猫眼转过脸去,怨气地说:“上厕所!”,起身去了。鲁西西猜想了说:“可是机子久不运转,有水气生锈,需要预热?”这真是磨人。
等着时候,表妹恋恋地说:“老女子的麻将机还挺好,子粒饱满圆润。那些惯常在老女子麻将馆玩耍的,也还常常逛去。比这儿清净。”鬼子撵着蚊子,拍死一只胖嘟嘟,鼓啷啷的,一手血,恶心不得了,咦了说:“清净有个屁用,七拼八凑的一桌人都不够,逼着老女子有时自己要上去陪。”猫眼说:“正是,哪个棋牌室老板像她一样?上了桌,过一时半会儿,从外面晃进一人,说活计刚忙完,人站那儿不走,两只眼睛紧盯着牌,捧着茶杯一边看。赶上老女子输了,根本不让,也无半点客气话。来人站那里,心里痒痒,垂涎的望着,两眼都直了。老女子赖死都不让位。”猫眼快枪,一回来就接过话茬,话多的就跟商城批发来的。表妹说:“她没得钱,输了就想捞回。”鬼子撇眼看看表妹,笑了说:“那天手气背,几下里输,开始杠账,欠多了欠不下去了,一边去打个电话给她母亲,说的也光鲜——送点零钱来,大钱多了找不开。”鬼子嗲声嗲气的滑稽,好逗人笑。三个女人一台戏,来了劲,鲁西西也比划了说:“隔天,七拼八凑不够一桌,有性急的要赶场,被老女子拉着死活不让走。等的黄花菜凉了,太阳恍恍的偏西,到底黄了,有人吆喝一声‘走了’!悻悻散了。后来慢慢都寻了别家去玩。先前,她也学别家,翻着号码打电话喊人。久而久之,人也喊不来。到中午,烧好开水,守麻将馆里,多半垮着脸,一副死样子。”这下,大家齐扭头,见门关紧了,几个女人笑炸了锅。
那个晚上,玩到很晚,鲁西西躺下后,亢奋余烬未了,耳边麻将声哗啦啦地消停不下,一夜心神不宁。
夏季的天,亮的早。折腾了半宿,鲁西西爬了起来,照照镜子,脸色不大好,眼圈青黑,太阳穴到头顶心一路疼。
鲁西西说:昨晚将鬼子打瘸了!
鬼子难得败地一塌糊涂,一副晦气样。
鲁西西偏又轻狂,慢腾腾摸起牌,觑着鬼子,挤兑了说:“鬼子,今儿可是放屁点着火了?”鬼子不理。鲁西西笑出声,又说:“切!跟你们玩牌还用带钱?”表妹正抓摸了一张牌,不经意,猛拍翻桌上,“啪”一声,吓鲁西西一跳。表妹指着鲁西西,嚷嚷了说:“西西,你这人皮青脸肿的时候是忘了,要打的鸦雀无声才好。”
猫眼哼笑,又要上厕所。表妹乜斜看着猫眼,挤出一句流氓话,很是滑溜,被鲁西西骂了下流。鬼子无聊的撑直腰,后来冷淡的说:“老女子拉黑我们了。”鲁西西听了,取出手机来看,还真是退了。“我哪天找她要我的七百块钱。”猫眼擦着手说。
麻将继续翻动起来,杂乱的噪响,风扇叶片机械的摆动,污迹斑驳的墙上落了一团空洞的影。鲁西西缄默不语,有一会儿大家都静了下来。
表妹小心地说:“猫眼姐,你也别讨要,你去向她借,你借她一千……”鬼子敲着麻将压低声的说:“小声点,隔墙有耳。欠钱久不还,都有预谋,能轻易反借钱给你?”表妹刚要说什么,门被推开,老板娘进来,拿着一盘西瓜。
半夜吃了甜西瓜,胃里泛酸,清早的茶也不能提神。鲁西西揉着发胀的脑门,隐隐觉着还是少赌为好,输了钱终归心疼,看似平日要好的朋友,输毛了,心急火冲,保不齐言语不和。昨晚猫眼说:“老女人这人,开麻将馆时,成天上我们家串,电话约,她那个高嗓门跟人亲热的不得了。馆子一关,黑了我们,用完了,就该丢。西西,你打的什么牌?”猫眼看着问,鬼子突然发笑,鲁西西一看,果真是错打出一张宝。
水哗哗地流淌,茶几电脑桌擦得干净,绿萝发了一棵新芽。鲁西西想了起来,有件事,昨晚上应该也跟她们提过,鲁西西说:“老女子这人有点奇怪,那天,她来了一个电话,我正和你们打牌,接通,她挂了。我寻思有什么事不方便,趁你们不在,晚饭前回拨了一个,不接;吃了饭,隔会儿,我又打,还是不接。到现在也不回……”鬼子说:“一直都这样,死不接,也不回,让人气不打一处来。你认识她多久?我们认识半辈子了,跟谁的交情都不能长久。”
这会儿群里有人,是猫眼,她说:西西,你赢了钱,要请吃饭。鲁西西瞅着半天没理。“今天这日子,请她们上家里来玩一天?”鲁西西转而又一想:“算了,虚晃一天又虚晃一天,很没个意思。”
于是鲁西西不去看手机。逍遥椅上迷迷糊糊睡着了。手机铃大响,大衣打回来的,大衣静静地问:“女儿还好?学校测验考试结果出来了?……嗯,……你在干什么?……今儿你生日哈。……我星期五晚上回来,在家好好地。”絮絮叨叨,电话挂了,大衣在临边县城,他隔三差五打个电话回家,又没话说。
电话刚放下,又响了起来,鲁西西一看,老女子打来的!鲁西西一迟楞,接了。老女子朗朗的在那端说:“西西,今儿我们两过生耶,我妈妈一早杀了一只当地老母鸡,烧一大桌子菜,搬了啤酒,正厨房忙呢。”西西恍然想起还真是同一天呢,于是高声款款地说:“偶哟,真幸福!好嘛,祝你生日快乐!”“也祝你生日快乐!我去接你,来喝杯啤酒?”老女子欢喜地说。“不了,谢谢,谢谢!”鲁西西鼻子一酸。
第3章偶尔无聊要什么紧
老女子姓柳,乳名小朵,块头高大,看模样四十不到,生的健硕丰满,肤如凝脂。母亲生她时,已快五十,老来得她,怜爱特别。小的时候,好动乱窜,眨眼没影了,母亲羸弱的身子,到处追赶了唤个不停,“老女子,老女子……”叫的久了,镇里邻舍间也渐渐没多少人知晓记得原名。
老女子这人,一开始,上她家搓麻,每每要留了鲁西西吃饭,甚是客气热情。鲁西西一番的推辞。一旁的鬼子,待老女子离开,冲鲁西西挤眼,半是撺掇半挤兑了,说:“西西,你面子大。我们拽你衣衫角也留下来,晚上继续搓麻好不?”鲁西西唾弃,奚落鬼子:“你演员,演戏给我看吧。老鼠贴似的。”鲁西西骨子里是个不大随意的人。鬼子说:“呸!说你脚小还扭摆了。”鲁西西劝道:“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这个年头不是没吃的。”鬼子尬笑了说:“我试看你动心不?”鲁西西觑眼看着,一声叹息,虚张的戏谑:“西西以前多好的一个人呀,越来越让你们带坏了。”“死样!”鬼子嗤之以鼻,很是不屑。
一年多前,搓麻桌上认识鬼子,一起混久了,鲁西西应付,说话的方式也趋于直截。鲁西西将这归纳于环境有变,调整状况,适应生长。
这天晌午,继老女子过了生日后,鲁西西邀了大家来家玩,没想老女子一人先来,老女子是第一次来,不知道方位,叫出鲁西西,巷子口接了。进了门,到处张望了一回,鲁西西的家是四合院,小房子挺多,老女子啧啧赞着,尾随着鲁西西,鼓动了说:“西西,腾一间出来,从我那儿搬台麻将机来,省得老是出门,半夜一人往家赶,多不方便。”鲁西西笑而不语。“麻将机都是好的,不骗你!吃了饭就随我去挑,搬一台来,这多的空间,又好放。啊,一台旧机子,小气不?我还能要你钱?”鲁西西摇头,断然说道:“不要。”然而这些人的品行都一般样,不懂得点到即止,非得要强马吃车了。于是老女子又说:“喊一辆三轮电瓶车,十元车费就拖来了。你嫌麻烦,我给你送来。”鲁西西忙着做饭,作揖求着:“老子,莫害我,拖一张机子回来,天天烟熏火燎烧饭给她们做饭,岂不是自找麻烦,磨我。”说的老女子一边喝了茶,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