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这里到处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响,每每都如此。陪护、探视的人来来往往的走动,门帘掀开合上,合上掀开,在人头起伏攒动的大厅里串个不休。护士提着药水瓶大声唱着患者姓名,间缝处穿梭。
暖气热烘烘熏着,老女子眯着眼,有阵子,迷迷糊糊蒙着了,靠着椅背一摇一冲。摇晃间,乍然一惊,醒来惊慌的情形,如一只飞鸟于半空扑棱棱直坠。抬眼本能地看去,一瓶药水刚输了三分之一不到,药水慢腾腾一滴一滴,也要睡着了。医生今天换了药水,护士叮嘱说要慢输,不舒服马上吱声。
老女子挺了挺腰背,睡意全无,又去翻看手机。走的时候,柳卫平还没起床,她瞅瞅他,还是满心期望他能来陪陪自己。她推了他一推,柳卫平闭着眼哼唧,躺着动也不动。柳卫平的秉性,老女子再知道不过。她轻手轻脚的走开,掩上门,自个儿来了。“要是活宝在跟前……”老女子想着,往怀里拢了拢黑背包,将包掖在毛衣下。里面装着取出的三万块现金。三十多万!她从没想过有那么多钱。然而挥之不去的活宝,她不是很清楚,那是她阴暗冷森生活里的一抹光。她想淡了这念想,只越是强烈想了,欲望的毛根须滋滋作响,去往四下,头端疯生出许多爪牙,抓挠着,在她心里开出花。“他会让自己舒服地靠着,细心的照料,事事温柔,轻松诙谐的说着贴心话,他还会买来水果……”,她抑制不住的想念,心怦怦乱跳,摩挲手机。她听着,铃声响了,许久,没接,后来自动挂了。老女子孤坐着,失望极了。
第39章柳卫平再次走了
前排的小男孩子又吵闹了,他该是刚入学幼儿园吧,抱在一妇女怀里,黄皮寡瘦,鼓眼努睛地咳嗽,大脑门上扎着点滴,形如一只小精猴。他年轻的妈妈逮着要给他擦鼻涕,想是肿了破了疼了,小猴子尖叫着将头扭来摆去,欲哭不得地哼哼。他躲过身来,拿着一只香蕉,泪眼婆娑,鼻塞流涕地愁望着老女子。老女子讨好地跟他笑了笑,腮青脸肿,亦是难看。他忽地一恼,丢掉香蕉,两腿蹬弹,失声嚎哭,挣动头上针管乱摆。那妇女抱着急急起身,手忙脚乱地拾起小鞋,千哄万哄的安慰,举着药水瓶,围了医院东西游走逗着玩耍。
老女子目光追随孩子,心有千千不舍。她搂住她的包,也似搂着孩子,面色潮红激动,母爱渐为炽热,渴望来的好急切。敢情是,老女子瞬间病了,抽起风打起摆子,这情感真是强烈,决堤了,不管不顾了。她将赶紧找活宝,孩子……,尽快的,几个月前那个孩子……手机震动,响了起来,“活宝回电了!”老女子喜极,想着慌慌张张来接,一只手插着针,也没细瞧,贴着手机悄然叹息,“我—-我想你!”老女子凄婉的说。里面杂乱响……,“哪地方?”柳卫平冰冷问着。
老女子兀地拿开手机,脑袋轰的炸了,张着嘴愣了愣。她很快反应过来,凑过去卑微地嗯声,低柔说:“正打着点滴呢,走不开,……就要?在身上……”又是轻狂掩饰,伴着“呜呜”低吟。柳卫平不耐烦骂着:“狗呀!见了人呜呜摇尾巴叫。”
柳卫平穿件黄皮夹克,一顶簇新的黑鸭舌帽,拖着行李箱来了。匆匆穿过大厅,找着老女子,柳卫平阴沉地审视着,站那儿吊着眼,他嗅出点什么来了,如饿狼侯食。有一会儿,两人谁也没说话,气氛很是不安。老女子偏过头来,见柳卫平盯着自己,于是指指自己的破伤脑瓜子,脸红了,眼光飘浮躲闪,做出羞愧的模样,笑了笑,拿一只手遮住半边脸。
柳卫平吊儿郎当的望着四下,用了一件什么东西肆意敲打椅面,梆梆作响,搅得人心惶惶。老女子回头看他一眼,泪眼迷离,哀哀说着:“又要走,去多久?……电话老也打不通……”柳卫平不吭声,老女子又说:“都不知又要野哪天才肯回家,光晓得跟我凶……”
抱着孩子那女人游累了,回来了,年轻的妈妈举着药水,拖牵着细长的药管,三人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下。那女人也是好事,观见两人蹊跷,上下不住地打量。后来,老女子扯扯柳卫平衣角。柳卫平凶煞地瞪着老女子,“给老子小心点!”一指头摁下去,摁的老女子脑袋直摆。柳卫平装起卡,揣着心事,顾不得许多,拖着行李匆匆离开了。柳卫平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过。
第40章柳卫平再没回来
这天早上,柳卫平带了行李箱,也没多会儿,随在老女子后,哈欠出门,台阶下来瞅见表妹。不知什么缘故,表妹一人还在活宝店铺前转悠,一见柳卫平,低头一闪,捧着电脑转身拉开活宝店门,飞钻进铺子去了。表妹一想到那晚那袋东西,始终惶惶不安,柳卫平在她心里便是个瘟神,避之都来不及,她哪还敢主动招惹,唯恐遭到什么飞来横祸。
表妹屏息呼吸,忐忑中侧耳细听,背后并无什么响动。冬日的小集镇好似小媳妇手笼着袖子,神色安静,说话轻言细语,走路都悄无声息。这刻表妹清晰感受到寒风狩猎在树梢,顷刻待发,一残叶悬挂枝端,摇摇欲坠唯有束手待毙。表妹也恍若那叶,喘息认命,她是个胆小女人,真是被威慑住了。柳卫平下了台阶,路边略停留,一些些的惘然若有失,扫一眼表妹,走了。跟以往一样,走时毫无眷恋,心不在焉。
柳卫平拖着行李箱,沿途寻着车,他是不坐公交车的,这郊外鲜少见到出租。刘卫平走着走着,有好不耐烦,他掏出手机,电话还没拨打出去,一辆警车警笛呼啸打他身边飞逝而过。柳卫平边儿靠,压低帽檐,见到了一家面馆。这是家新开的面馆,簇新的桌椅器具,粉白了墙,干净的让顾客看着都放心。开面馆的是一对外地来的夫妇,男人掌事,女人下手打杂。许是新开的,多不知晓,生意不太好。柳卫平进去时,里面正一个顾客都没有。老板娘闲着,跟男人戏谑说:“小姑娘!上碗面!”男人嘿嘿笑,“身段看着还行,一回头,‘哎呀!我的个妈呀!’老巴的都掐不动了,还小姑娘呢!”女人就笑骂,追着要打男人,险些撞到柳卫平,女人就给柳卫平陪个笑。柳卫平收起手机,找个僻静地方坐下,点了一碗面。吃过面,抽支烟,喝着水,刘卫平坐了一刻多钟,付好钱,出门才缓缓的给老女子打个电话,预备要回他的银行卡,他人去了医院。这年的年底,柳卫平走了,他这一走再也没回来过。多年后,关于他的传闻,有说早死了,有说还在外流窜着,有说抓了正里面呢……。
第41章活宝家出事
表妹放下电脑,关好店门,家都没回,直去了鬼子摊铺子。瞧她扭摆着屁股,火急匆忙,有话憋不住的样子,稀奇的不得了。女人多这样,自个儿不觉察而已。说道柳卫平,她们现在是卸下了负担,舒口气,轻松了,津津乐道了。
鬼子说:“你瞧好吧,家与柳卫平不过是旅馆,漫不经心地,住着还行,就习惯上了。其本质上嘛,与那多人一样,临了拿旅馆毛巾床单擦擦皮鞋,抬腿便走。你当他多有心。人说千人千态,这狗屎只有老女子要。”鲁西西下颚巴点点,抿了一口茶,刚沏,烫的不行。鲁西西吹着,想了问道:“跟他一起的,呃?那对男女,一同也没影了?”“嗯,祸祸别人去了。”鬼子眯眼一笑,味儿挺馊。说着起身朝锅里看看,她的红烧鸭闷在锅里,油亮喷香。她俩在等人吃饭,说好的都来。
饭菜备置齐了,支桌布碗筷,人还没来,看看时间,鬼子又逐个电话去催,说表妹:“打扰你了吧,……你是想吃第二轮还是刷锅水?……嘿嘿个屁,放下你那俩前蹄,赶紧的,麻溜来。请你们吃饭,又不是做活,一个二个磨叽什么,还得一遍遍清!”鬼子一顿撸了损了,完后收好电话,近前来,仍不忘跟鲁西西又唠着:“那对男女鬼不拉几的,来的蹊跷去的也怪异,猫在窝里,见不得光似的,行模动作都不是良善人。走了好,走了省心,阿弥陀佛,街坊邻居们好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