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都整个人呆呆的坐在那里,怀中的王韶此时已经没有了呼吸,他依稀还记得那个美丽的女孩儿,那腮边的笑靥在空虚寂寞的夜里,时不时的在眼前晃动着,只是这一切终究是一场梦,她最终还是死在了自己的怀中,他一直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能掌握着世间诸多达官贵人的生死,能让手握生杀大权的王孙贵族都听命于自己。可是----可是他手中有再大的权力,也换不回妻妹的性命,对于自己来说,这是极大的讽刺也是最大的悲哀。
“师父,她临死之际,是否将书信在哪里告诉了你?”何征在一旁冷冷的问道。
宇文都从未如此的讨厌过自己的这位得意弟子,此时他只想静静的坐在那里,安静的体味着自己内心的悲伤。可是这位羽林卫大统领,此时却还在问自己书信在哪里。
他摇了摇头:“她临死之时,没有对我提及什么书信。”
“师父说的,可是实话。”何征的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怀疑。
宇文都突然什么都不想对他说,他只是慢慢将仁清抱了起来,走出了庵堂。
他手下的那些弟子,也是头一次看到自己的师父流泪,他们此时吓得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宇文都感觉心里空荡荡的,他数十年寻找的亲人,此时在自己的怀中已是气息全无,小韶是支持他这些年活下去的理由之一,其他的理由对于她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她才是真正唯一的理由。
现在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他苦笑了起来,如今他是真的带着她离开了这里,真的离开了,他又能带她到哪里去?
他带着她的尸身来到了后山,命手下替她挖了一个墓穴,他将自己的斗篷铺在了墓穴之内,将她轻轻的放了进去。他脱下了上衣,轻轻的盖住了她的脸,才命人将墓穴用土掩埋。
他的手下替她掩埋好墓穴之后,他才开口说道:“都先下去吧,我要在这里陪陪她。”
“小韶,我没能替你打一副棺椁----就这你这么凄凉的离开了,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死去的大姊----”
已经数十年没有回忆那悲惨的一天了,如今那一天的情景,如此清晰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那日他的妻子在临终之际,艰难的吐出的那两句话,至今想起来是那么的有道理,为何数十年间自己从未好好体会这两句话?
逃得远远的,不要报仇----
宇文都的眼眶又开始潮湿起来,两件事情他全都没有做到,他非但没有离开京城,而是在京城一呆就是三十年,他没有忘记仇恨,仇恨促使他变本加厉的去杀人,莫管那些人是不是他的仇人,他都杀,杀的越多他的内心便越饥渴,他的剑每天都渴望着更多人的鲜血----
他想起那日他背着王韶逃离之后,在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了,那乖巧懂事的女孩儿,为了不拖累自己,设计让自己将她放下来,她那时跑的好快,他记得她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身材瘦弱,原本自己以为她跑不远也跑不快,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她娇小瘦弱的身影在庄稼地里一会儿便看不见了,他那时已经全身是伤,追兵赶过来之时,他只有迎着敌人的刀枪扑了上去,心想死就死了吧,反正那阴险狠毒的萧衍,断然不会让萧宝融的亲眷活在这个世上。
他那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绝世武功的力量,那些追兵,被古逸山衣袖带出来的阳刚之气所伤,待他们想扑上去杀他之时,那异人手中锋利的宝剑,带着骇人的啸鸣之音,将那些人全部杀死。
古逸山手中的长剑所发出的呼啸之音,至今还回响在他的耳旁,他跪爬到古逸山的身旁,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响头,那异人才淡淡的问了一句:“真想做我的徒弟?”
“是,请师父收我为徒!”宇文都那时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要练成绝世武功,他要杀掉所有的凶手,他要将萧宝融失去的江山夺回来。
“做我的徒弟,有一件事你必须做到:忘掉你的过去。”
“----”宇文都没有想到此人极为可怕,他居然可以猜到自己此时在想些什么,过去的事情他如何能忘记?
“你忘不掉自己的过去,我便不会收你为徒。”古逸山的声音是冰冷的,他太明白眼前这个人在想些什么了。
“好!只要师父收我为徒,今日之事我永不再提及。”宇文都忍痛答应了古逸山。
“今日的承诺你可是听好了,来日若你违背誓言,我古逸山便会将你逐出师门,永不再见!”古逸山的声音清晰但冰冷,宇文都违心的答应了师父。
“韶妹,如今想起来,对你的承诺,对你大姊的承诺,还有对师父的承诺,我一个都没有做到。”宇文都喃喃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