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诚感到拘谨,他平日里没接触过这样的人张家人不上打扮,衣物也是挑着简单的来,霈霈姐几乎不怎么化妆。逍遥姐呢,她总是化浓妆,但她的妆容更像是在宣泄情绪,近乎行为艺术了。
他又想起在医院初见张家这家人的感觉,想起自己旧得破出洞的校服和张泽的皮鞋。
郑阿姨微笑着问霈霈姐的未来打算,她亮晶晶的指甲上竟也镶着碎钻。
李思诚忽然感到一阵窒息,是什么感觉呢?自己过度自卑?还是紧张过了头?
他再次鼓起勇气抬眼看阿姨,这回她也正好朝他看,且问道:思诚在学校里也还适应吗?
他钝钝地点头,郑念真精致的妆容和漫不经心的奢侈令李思诚眼前陡然模糊起来。
霈霈霈姐,我忽然想起还有东西没买,你跟阿姨先聊,我我再出去逛逛!
几乎是落荒而逃了,直到呼吸到外头的空气,他才感到舒服一些。
-
郑念真看着李思诚走出去,收回目光对张霈说:思诚这孩子很懂事。
张霈点点头,转问道:容容怎么样?
郑念真神情更加柔和起来:不乖呀,半夜总是哭闹,保姆哄不好,非要爸爸妈妈一起陪着才肯睡。
又问道:要看一看照片吗?
张霈接过手机,照片里的孩子睁着眼睛,他还尚未沾染世事,漆黑的眸子像食草的哺乳动物的眼睛。
郑念真小心翼翼观察着女儿的表情:我总想让你们见一面的,可你总是不愿小泽那边也联系不上,我
妈。张霈轻轻打断她的话: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他总是无辜的。可他现在的幸福建立在一个破碎的家庭之上。
郑念真握住女儿的手,她一向感性用事,这会儿眼圈又红了:我没想过会这样
会怎么样?张霈反问道:难不成您想要两边家庭都围着您转,我跟我哥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么?爸总是说您在婚姻方面失德,但您是个好母亲。可是,掺杂着过度任性的母性,对我至少对于我和我哥而言,十分
霈霈,别这么说当时已经我总不能不要他郑念真捂起眼睛,言语间哽咽起来:我时常在后悔可是你爸心里哪有我们这个小家呢!连我们的十周年纪念日他都能忘得一干二净,所有积蓄全部捐出去仔细回想,你们小的时候他就整天在外面忙什么慈善,哪里有时间陪你们!我又不得不上班,你跟小泽几乎是自己把自己看大的女人一旦有了家庭,哪个不想要家庭幸福?可是
张霈沉默着不说话,她的记忆里唯一一次全家人真正开开心心地在一起,是童年过年的时候自驾游。他们全家驾车到避寒带玩,晚上漫天星星跟碎金子似的要掉下来,爸爸弹吉他,妈妈轻轻和着唱歌,哥握着她的手指着星空带她认星座
人无完人。张霈说:我从没认为过爸做的就是都对的,可是,这并不能拿来当任性自私的挡箭牌。
-
李思诚回来的时候菜已经上齐了,霈霈姐却不在。
郑阿姨说她去洗手间了,李思诚应一声坐下来,屋里又陷进沉默的尴尬。
郑念真并不讨厌这孩子,看起来确实懂事,也很有眼力。她注意到他耳朵上戴着助听器,之前也听说过张文生收养的这个孩子是天生患有耳疾的。她心里痛了一下,问道:思诚,冒昧问一句,你的耳朵现在还在治疗吗?
李思诚摇摇头:找过很多医生都没办法,但戴上助听器就会好很多。
郑念真点点头:那
李思诚刚刚到处胡乱走,这会儿有点热,于是随手把卫衣袖子挽上去。
他右小臂内侧有一处不大明显的红色胎记。
郑念真忽然停了话头,即便脸上敷着服贴霜粉,还是能瞧出她迅速变了脸色。
你的胳膊
李思诚见郑念真盯着他的胎记看,就伸出胳膊给她瞧,解释道:是胎记,看起来有点像烧伤的痕迹,其实一点儿都不疼。
郑念真胳膊一抖,撞洒了茶杯,李思诚跟着一惊,慌乱之中郑念真的指甲划过他的手臂,长长一道红痕很快渗出血珠。
倒不是很疼,只是看起来有点吓人。
反倒是郑念真脸色差得出奇,李思诚以为她折断了指甲,忙问道:阿姨,您没事儿吧?
动静惊动了门外的服务员,立即有人进来收拾残局;茶水浸湿了郑念真的衣角,服务员轻声细语问她要不要换衣服。
郑念真轻轻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事这句话是对思诚说的。
可是李思诚看郑阿姨脸色还是很差,她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银色晶莹指尖挂了一点血和细碎皮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