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一切只是徒劳。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她就在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或许他小时候曾经很多次与她擦肩而过。可是白白错过那么多年,等到他离开,再回去,他才第一次在人海里抓住了她。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十八岁的傅衍回老家的那天。那一天他的心情其实很差,那天是他的十八岁生日,他翘了一天的课,独自一人坐出租车回了平城,去了小时候和父母一起去过的地方,已经年久失修的破旧公园、人声喧闹的小巷、长满柳树的河边十八岁成人礼,他打算送自己一个告别。告别过去,也告别单纯。他在从小长大的地方走了一整天,最后天快黑时,他才去了那个支离破碎的家,那个被父亲抛弃、却被母亲当作救命稻草的家。那里已经搬进了新的住户。他没办法进去,只能站在门前看一眼,看一眼记忆里那扇关住了幸福、也关住了眼泪的木门。十八岁的傅衍从小区出来时,心情已经低落到了谷底,那时候他甚至极端地想着,这个世界好像真的没什么值得的了。然后一个橘子滚落到他的脚边。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小区门口左转,有一个斜坡,运垃圾的、卖水果的,经过这里时,若是没有好好把车稳住,就经常会发生这种情况。卖橘子的奶奶也是。她年纪已经大了,头发发白,身体也总是佝偻着,要拉住那只装满橘子的竹筐已经很不容易,每次上这个坡时,总有那么一两次手抖,橘子就这样一个一个滚落下来。他还在这里生活时,就曾帮这个卖橘子的奶奶捡过一两次。看,麻绳专挑细处断。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附身给奶奶捡橘子,手中捡了一个,正要去捡旁边那个时,一只白皙的手忽而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的心跳突然漏跳一拍。十八岁的傅衍似有所感地抬头,面前的少女身着蓝白色的校服,后脑勺高高的马尾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轻轻甩了一下,荡起一个俏皮的弧度,她的手里拿着一个橘子,抬头时正好撞上他的视线,她冲他腼腆地抿唇一笑,然后又俯身去捡橘子。傍晚昏黄的阳光漏下一缕,打在她的身上,不夸张地讲,在当时十八岁的傅衍眼里,她就像是在发光一样。他怔愣在原地。那张魂牵梦绕的脸、那个在他梦中出现了千次万次的身影,就这么突如其来地闯进了他的世界里。在他对这个地方、甚至对这个世界厌恶至极的时候,她像光,也像新生的希望。少女并没有对他多加注意,只是认真地、快速地捡着地方的橘子,然后扬声喊正拉着车缓慢上坡的人:“嫲嫲——等等!你的橘子——”卖橘子的奶奶扬高声音“诶”了一声,艰难地把车推到坡顶平地的地方,然后佝偻着身子、加快有些蹒跚的脚步走下来。他这才从刚刚有些过于突兀的怔愣中回过神,拿着那个橘子,沉默迈着大步地跟上正小跑着上坡的少女。她把橘子递给奶奶,他也跟着把橘子递给奶奶,奶奶笑得脸都皱在一起,连连跟他们道谢,少女笑着耐心回应,他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奶奶把橘子仔细地装进筐里,然后又重新出发。少女并没有理会他这个只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扯着蓝色的书包带,哼着歌就进了小区。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样跟她打招呼,说她和他梦里的人长得一模一样吗?那他可能会被当作疯子、当作变态吧。他不敢惊跑她,真的像个疯子一样小心翼翼地、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因为电话铃声响起而在小区门口停下,然后低头接通电话。他藏在一棵树的后面,刚刚好够他看见她、听见她,又不被她发现的距离。她似乎在和闺蜜讲女孩子家的亲密话,连声音都带着亲昵和娇俏:“怎么啦鱼鱼?”“诶呀你别提他——烦死了,我就想好好学习,作业都让我头大死了!他搞这一出,什么追求呀,这明明就是骚扰!天天跟着我,还说什么是暗恋我,真够讨人厌的!”他听着,然后一颗心又跌落到了谷底。他躲在树后,手脚冰冷,眼神慢慢暗淡下去。他这样又跟她电话里所说的人有什么区别?他的一腔热忱,或许在她眼里也只是骚扰、只会令她讨厌呢?更何况他还讲不出一个合理的由头。若是她问道他为什么会喜欢她,他总不能说他们上辈子就相爱吧?这也太荒谬了,谁会相信呢?作为一个对此深信不疑的人,他自己都觉得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