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他看上一个人,男的,一门心思要搞到手,好不容易办成事了,发现事情出了点问题‐‐这家伙原来不是个人。
不是人也就算了,还多米诺骨牌似的,牵扯出来自己原来也不是个正常人,话里话外,这个人的眼睛里的仰慕真是像滔滔江水绵延不绝‐‐这使他如鲠在喉。
周栎此人,在无关紧要的事上能跟你扯半天皮,一旦戳了心眼子,那他的嗓子里有关通道就堵上棉花了,与此同时还会荤话连篇,这个好习惯使他熟练应对各种场景,绝对不会冷场尴尬。
怀里的美人抱不动,那就摁到墙上,沈云檀避之不及,被磕了门牙,他大笑:&ldo;你小心点,不行的话还是我来吧,累着就不好了。&rdo;
这话怎么听怎么入不了耳,周栎贪婪地嗅了几口他脖颈间的檀香,动作一滞:&ldo;该小心的是你。&rdo;
事后他非常的悔恨,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是相当不可取的,他仰面躺在床上,怎么动作都不得劲:&ldo;你真是太过分了。&rdo;
沈云檀笑得像个老狐狸:&ldo;我看你快摔倒了,那就只能顺手扶一把,没想到立刻就被投怀送抱了,怎么说呢……这次的感觉比上次更好。&rdo;
可不得更好,周栎揉搓着自己青紫的老腰,上次这厮还有所顾忌,这次完全是放开了身手大操大办嘛,他翻了个身,整张脸都埋在大枕头里,声音沉闷:&ldo;人生真是惨淡,天真少年被无耻老树精骗心又骗身为哪般?&rdo;
&ldo;你也乐在其中不是吗?&ldo;沈云檀还想说下去,忽然瞥到周栎气得红透的耳朵尖,立马见好就收,轻砸他的肩膀,&ldo;我错了,你想对我干什么都行。&rdo;
周栎抬了抬腰,感到无尽酸爽,于是他气到哽咽:&ldo;你非得看我精尽人亡是吗?&rdo;
沈云檀摸了摸他的嘴唇,房间的灯光经过计算,柔和的浅金色光晕打在床上,整个画面都蒙了一层甜腻的滤镜,架个镜头就可以随手录制有色视频,但是身边的主角之一已经缴械投降,自己也不能一把扯掉白旗强行再来一局,他只能低声叹气,委婉地表达着自己的无尽忧愁……
&ldo;你想干嘛?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我可是正儿八经倒地竖过白旗的人。&rdo;周栎裹起被子一脸警惕,皱了皱眉头,话题骤转,&ldo;等等,问你一个问题。&rdo;
沈云檀咽了口唾沫,坐得端端正正:&ldo;嗯。&rdo;
周栎后知后觉地咂摸着沈云檀的那番话,从枕头里挣扎而起,静静地望着对方:&ldo;我这算是……轮回转世?第几次了?&rdo;
&ldo;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我不知道这是第几次。&rdo;沈云檀答得干脆,眼神却忽然黯淡下去,扭过头不与周栎对视,&ldo;并不是每次都找得到你,这是第二次。&rdo;
&ldo;骗子。&rdo;周栎一言戳穿,&ldo;陈愿每次都找得到我,你当然也可以。&rdo;
沈云檀向夜色深处瞪了一眼,好像陈愿就在那里似的,他讷讷地说:&ldo;那小东西也是……唉一言难尽。&rdo;
&ldo;啧,诈出来了。&rdo;陈愿当然没做过这种蠢事,满口走火车的周栎居然也有正中红心的一回,但他心里着实不痛快‐‐这得有几千年吧,看着自己死了那么多次,沈云檀这个人一定是受虐体质。
山神也不是生来就是山神的,在他成长得如巍峨高山般沉稳之前,还只是个白於山里幕天席地蹦出来的小屁孩,毕竟那是个头戴树枝腰缠虎皮的时代,美人蒙尘肯定是分分钟的事情,好不容易找到了心心念念的邻居小哥哥,刚一高兴,呐,估计高兴没多久人家就死了。
不过这个死因……周栎看了眼身边的活化石:&ldo;原来神也有生老病死啊。那时候的……周栎,是叫周栎吗?他是怎么死的?&rdo;
沈云檀的眼圈好像红了一下,也可能是错觉,周栎想,那一定是死得特别惨。
&ldo;天谴。&rdo;沈云檀轻轻地说出两个字,&ldo;西王母将众妖交给他,他就傻得当真了,不自量力地护着整座山,最后当着我的面死在山顶,尸骨无存。&rdo;
他的情绪不太对,等周栎从那声尸骨无存里回过神来,沈云檀已经紧紧地箍住了他的肩膀,刚穿好的睡衣刹那间湿了一大块,周栎像安慰小孩子一样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背:&ldo;怎么还哭上了呢,多大点事,人生自古谁无死……&rdo;
&ldo;闭嘴吧你。&rdo;沈云檀被气笑了,挠了挠他的腰侧。
周栎痒得一把推开他:&ldo;行了行了,山神还这么不稳重,我就说嘛,那么久远的事情,放在现在那就是神话,听见什么嫦娥应悔偷灵药的句子伤感一下也就算了,再说当时肯定是这么个情况……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天地不仁,昆仑山神肯定也不仁啊,别说一山的生灵,就一只蚂蚁也不能任它赴死吧。&rdo;
&ldo;你还记得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吗,国王与鸽子,二者的生命孰轻孰重?&rdo;
佛祖曾经是一位古印度的国王,他看到老鹰追逐着一只鸽子,国王不忍鸽子受苦,也不忍老鹰受饿,于是他割下自己的肉,将肉与鸽子置于天平两端,但一直到他全身已经没有肉可割的时候,鸽子那端依旧沉重,他绝望之下举身而上,因为只有生命才能取代另一生命。
周栎轻笑:&ldo;你都说了我是神,神自然也是慈悲的。&rdo;
&ldo;但是我喜欢你,很喜欢你。&rdo;沈云檀打断了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讲话,直眉楞眼地盯着周栎看,&ldo;是我自私地把你扔进了轮回,是我让你死了这么次,你……怪不怪我?&rdo;
送周栎入了轮回,他一眼看到了凡人的万般死法,闭着眼睛继续下去,已经悔不当初,沈云檀问过很多个周栎:&ldo;你怪不怪我?&rdo;
回答也千篇一律:&ldo;当然不会,真正的死亡是在生死之上的,是无梦的永久酣睡,我做梦都想着轮回一说是真的,一世活得不够尽兴,洗濯干净身体与灵魂,还能赤条条地再来一次,永远没有结束一说,多好,无数次的死亡确实存在,但与之相应的是无数次新生嘛。&rdo;
沈云檀眼里还有未尽的阴霾,他生怕周栎会想起一切,由他所述的故事并非谎言,却并非全篇,那遗漏之处被他故意抹去,他不能承受那段罪行被公之于众的后果。
明澈如水晶的感情是不存在的,如果真的有人聪明到极致,看透了一切,那他也别妄想和清可见底的小石潭发生化学反应了,沈云檀不觉得这有什么错,因为说出来一切就结束了,懵懂了几千的的神会醒过来,而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自戕谢罪。
周栎的凭空猜测也顶多接触到皮毛,他在自己二十几年的记忆里找不到那么深刻久远的感情,这一生他都肤浅地喜欢沈云檀的皮相与身体,又如何呢?凡人有凡人的活法,他可以很开心地当个俗气又快乐的小人物,但是为什么,他喜欢的是一个神呢?
以上并没有经过周栎的头脑,这些纠结如少女怀春的思绪被其本能藏起来了,他此刻还是很得瑟的,翘着嘴角躺在床上,陷入一种自以为迟早能占得上位的意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