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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第1页）

沈云檀低低地笑了起来，周栎感受到他胸腔内的震动，山神将下颌放在他的肩膀上，将久远的记忆娓娓道来。

&ldo;白玉山原本叫白於山，那里很热闹，像一块荒漠间的沉绿乐土，有很多树，松柏栎檀一应俱全，可能是山上的条件太优越了，所有的树都长得特别漂亮，除了我。&rdo;

&ldo;原因就是我旁边还有一棵树，离得太近了免不了争抢，我又先天不足，抢不过人家，只能勉强生存下去，后来他比我高了一大截，总算良心发现开始谦让我了。&rdo;沈云檀抬起了头，颇有深意地看了周栎一眼。

周栎向东望去，隔着几重山水，他总觉得可以窥到那个遥远的时代，就好像头顶照耀着的是千万年前的星光，时空在某些时候发生了微弱的偏差，闭上眼，他的旁边扎根了一棵檀香树，他们根脉交错，枝叶相连。

&ldo;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看清了这个世界，一棵树的一生其实很孤独，连蚂蚁都能在暴雨前列队逃离，数人高的大树却只能永远站在原地。&rdo;

&ldo;后来，听说天上要下一场妖雨，雨水会有异色，人们说这是不祥之兆，接触到的草木都会逐渐枯死，但是大家又都没有办法，树嘛，除非被雷劈倒，被怪物折断，否则总是直挺挺立在原地的。&rdo;

&ldo;我旁边那棵树特别有意思，他大概也生出了意识，听说了这个传闻，跟我抢地盘抢得更厉害了，枝叶发疯似的抽条生长，等到了下雨的那天，我抬眼一瞧，他居然将我完完全全地遮挡在自己的树冠之下。&rdo;

&ldo;起初那是场普通的小雨，并不像传闻说的那样奇怪，直到一滴金色的雨珠砸了下来，正好落在我旁边的树上，瞬间天地为之色变，白色的闪电像刀锋一般划破了滚滚乌云，大家都认为大难临头了，我忽然明白过来，挡得这么严实的树冠居然是要保护我。&rdo;

&ldo;谣言果然是谣言，还没等我伤心，旁边的树在瞬间就成妖了，我欣喜万分，那时我还搞不懂自己在为了什么而开心，恍惚间觉得眼前的少年特别好看，满山的花都及不上他半分，我等着他来拥抱一下我丑陋的布满虬结树皮的躯干，然而我没等到，他的眼睛里只有远处万重高山。&rdo;

&ldo;好在不久之后他好像恢复了记忆，还亲吻了我的一片树叶，那时我在睡觉，他一靠近我就开始晃着枝条，这可能就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吧。&rdo;

&ldo;再见到他时，已经过了很久了，神位一个一个陨落，西王母之后，他成了昆仑山的新神。&rdo;

周栎早已意识了什么，他神情严肃：&ldo;原来你的内心深处还藏了位白月光。&rdo;

沈云檀忽然不想继续讲下去了，这个故事已经过了那么长时间，何况主人公也早已脱胎换骨成了眼下这位，他的嘴角弯了弯：&ldo;你这么聪明，猜猜他跟你是什么关系?&rdo;

&ldo;你这么问，那肯定就是关系匪浅。&rdo;周栎的脑海里划过一颗闪亮的流星，眼神一时间变得复杂，&ldo;你可别告诉我这是一个追人不成就追他代代子孙的故事……&rdo;

&ldo;收起你漫无边际的想象力吧……&rdo;沈云檀的嘴角慢慢放平，一手撸起了周栎的头发，&ldo;那会儿啊，你就坐在昆仑山的神台上，问我是谁，我当时可伤心了，以为你把我忘了个一干二净，但是就这么离开又不甘心，于是下定决心，就算你开口赶我，我也得坚持留下来。&rdo;

&ldo;可我不知道的是，神的上面还有天道，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神台碎了一半，昆仑山的黄昏也降临了，然后……&rdo;

周栎伸出食指，抵在他的唇前：&ldo;嘘‐‐&rdo;

天地不仁，也不尽然，小昆仑的山门不就放了他们一马吗?沈云檀眨了眨眼睛，伸出舌头，对着周栎的指腹舔了一下。

&ldo;周栎。&rdo;

&ldo;嗯?&rdo;周栎的手指抵着沈云檀的嘴唇，稍一用力，就撬开了两排吻合的牙齿，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云檀的表情，见其并无不适，接着逗弄起了那柔软的舌尖，他像是开发出了新游戏，脸上洋溢着逗猫遛狗的欢愉。

直到沈云檀咬住他的指尖，又是一阵刺痛。

周栎讷讷地抽回手指，月光下，他看到沈云檀的牙齿上沾了丝丝血迹，遂拍着自己的膝盖长叹：&ldo;什么树啊，明明是只狼崽子。&rdo;

沈云檀伸手揽住周栎后脑，低头压在他的嘴唇上，周栎没有闭眼，这使得他仔细观察了一阵沈云檀的表情，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只能是‐‐专注。

睫毛很密，又很长，趴在他脸上的时候总会碰到皮肤，因此会有点痒，周栎怀疑他是故意的，因为这个角度完全可以尝试着避免。

松口后，周栎玩味地按住沈云檀的肩膀：&ldo;亲也亲了，睡也睡了，你怎么现在才来交待身份?&rdo;

说着一把将人按倒在草地上，气势汹汹地压了上去：&ldo;做人……做神不能这么道德沦丧，你要有点诚意。&rdo;

沈云檀呆若木鸡地躺在松软的草地上，思考着什么叫诚意，脸上浮起一道薄红，夜色掩护下，他扪心自问，该是藏得滴水不漏。

周栎这个人一向不怎么讲究，但是对于此次轻薄的行为，他觉得不能这样幕天席地进行，于是暗暗掏出一张见不得光的符纸。

山神?山神也逃不过暗算。

第55章夜谈

他们的身后是一扇雕花木门，看起来像某个主题旅馆的房间，门外挂了蓝布风水帘，两扇薄布上点缀着白蜻蜓花纹，周栎一指掀开门帘，看了看房间号‐‐404。

&ldo;我还以为会是天字一号房，没想到这里的房间号这么平易近人。&rdo;周栎一边打哈欠一边将黄符在门锁处一晃，咔嚓一声，露出了里面的大双人床一角，&ldo;请进请进，我们先休息一下，按照一般小电影剧情来就行，不要太着急。&rdo;

沈云檀吹了一口气，鼻尖上的符纸呼啦呼啦地扇动，他的四肢好像被锁链禁锢一般，一时间难以动弹，只好委屈地说：&ldo;你就是这样请我进的吗?&rdo;

周栎摸着下巴，对自己的符纸非常满意：&ldo;小美人，你今晚就认栽吧，我会好好伺候你的。&rdo;

这话一头砸在沈云檀身上，使其身心愉悦，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黑发白衣的山神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被人拖进这扇装潢简洁的房门。

&ldo;你能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体重?好让我将你抱上床去，毕竟……就地的话，会不会显得我太粗暴了?&rdo;周栎开始胡言乱语了，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操蛋东西，心里塞了一团乱麻，拎不出个头绪。

我是谁?这是个哲学问题，平时的周栎活得像个人形禽兽，吃喝拉撒一通完事，从来不会拿这种深奥的问题来为难自己，一颗脑袋里从小塞满了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便当他们是路边的小猫小狗，他肤浅地解读着存在即合理这五个大字，甚至觉得孙猴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也十分科学‐‐吸天地精华嘛。

说到底，这些东西从前都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他也不必劳费心力非得探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