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我们在广场上冲锋陷阵的时候,她都会在后面,她说她要做护士,但是只给我一个人治疗。我听的心里很骄傲,只给我一个人的。对于那时那么贫乏的自己来说,如此的富有。
我会在我被虚假的手枪击中的时候大叫一声,我死了,然后到底,捂着胸口,装死。那个小人就会叫着滴答滴答的救护车的声音过来,紧张的说,要治疗啊!
我半眯着眼睛看她,那可爱的娃娃脸上的装出来的成熟。她有模有样的给我包扎,用那块每天总会有人给她洗的干净的蓝色小手绢。
我觉得很好玩,一个女孩的温柔给了我,我在她那里得到了关心,还有,她不会骂我是猪。
玩过家家的时候,她总是很受那些男生欢迎,因为阿大曾经学着电视上大人的话说,娶了这样的美女,死了都心甘。所以,有时候,很多人都举手要做她的老公,可是,最后还是我。因为她会走到我身边,说,我要拉拉。
别的男孩不敢说,从我打到这里最强的阿大开始,我就是这里的大王了。
她在我们整理出来的唯一平整的地上跪着,低着头,很谦卑的叫我相公。我也会学着电视上的人的样子,硬着嗓子叫她娘子。其余的都是丫环或是仆人,羡慕的看着我。
回家的时候,免不了是一顿责骂,我在大家都上小学的时候已经将所有的话当耳边风了,学会了直直的站着,将那些听了无数遍的刻薄的话当狗屁。
你个野丫头,还知道回家是否?看你一身的灰,看不打断你的狗腿。阿妈的拿起扫帚就要往我身上打来。
我没动,虽然可以预见的疼痛让我的身体微微发抖,我扯着嗓子尖叫,你打死我算了,打死我谁给你做女儿去?
阿妈高高举起的手放下了,在我以为我躲过一劫的时候,扫帚又狠狠的打上我的小腿,火辣辣的疼让我想哭。我放弃抵抗,乖乖站着让她打,心想最好被她打死,打死我她也活不了,最好被枪毙。
几下后,阿妈却停了,将扫帚一扔,骂了几句,讨债鬼,要死的“下句”【我们这里的土话发音,我也不清楚那是什么意思,就是说形容女人神经病发疯一样】
我说,还不是你生的。
一个耳光甩到我的脸上,她楞了,我也楞了。在我们那里,你打孩子的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能打脸,阿妈从来就没打过我的脸。
吃饭去。她转身离开。我的心恶狠狠的诅咒着她。
吃饭的时候,一家人没有话说,日复一日都吃腻了的菜进入嘴巴不是为了味道,而是能够让那些饭下肚。
阿爸突然拿着一张纸出来,给阿妈,说,我们家拉拉该去上学了。村里说过了,就我们家拖着。这不是让上面的难为么?
我的眼睛一亮,充满着期待,因为家里的问题,我现在的年龄可以上小学二年级了,可是,阿妈在我学前班结束后就让我辍学,说是女儿上学是浪费钱。
我期待着,继续写字,那些看起来很难看的字,但是是我骄傲的资本,我告诉自己,我和阿妈不一样。可是,事实上,我溶着她的血,我受着她赐予的肉,我们曾经是一体的,所以,我也承袭着她的脾气她的灵魂,那是血里骨里注定的,那也是我后来才明白的。
阿妈看都不看,说,女儿学了什么用?
阿爸啧了一声,说,你这个女人。
我这个女人怎么拉,我这个女人还不是将一家子养大了,我照样不会写字,还不是让你们活下来了。阿妈将碗重重一摔,高声喊着,唾沫信子飞溅,那残屑飞进我要夹的菜里。
我的胃口没了,转身就走。
后面在说些什么我不知道,只是第二天,床头一个崭新的书包,花花的,上面的奥特曼咸蛋一样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我。
我走下狭窄的楼梯的时候,看见阿妈正在打鸡蛋,清脆的撞击玻璃杯壁的声音,蛋壳破碎的声音,里面的流动的蛋黄蛋清滑进玻璃杯时的声音,阿妈用筷子搅拌的声音,都让我听的很小心。
我想看阿妈在做什么,忐忑的。
等阿妈将那杯滚烫的热水泡开的生鸡蛋递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呆了下。
阿妈说,好好久读书【久是语气词】,冒迟到。
我点了点头。滚烫的杯子在手心散着炽热。
学校在村电影院的对面,小小的几间房,生锈的铁栏把我们像是犯人一样困起来。暗红的漆已经褪的差不多了,布满坑坑洼洼的桌子上已经慢慢露出原来的纹路。上面有刀子过的痕迹,有墨水留下的弯弯曲曲的字,还有那些便宜的卡通粘纸。
我的个子是全班最高的,人瘦的像是竹竿,可是脸却肥的像是猪头,小小的眼睛被周围的肉挤成一条线,漂亮的单眼皮让眼睛看起来像是在一个馒头上割出的两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