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幸亏他方才滑下来的时候被那棵树拦了一下,否则现在怕是要摔个粉身碎骨了吧。
那这倒也算得上是幸运了,燕华苦中作乐一般地想着。
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应该怎么爬上去。
他的右腿似乎骨折了,稍微动一下就是钻心地疼,手边只有一把破了的油纸伞,而且还不知道这伞骨能否支撑住他整个人的重量。
难道真的要等人来救援?可万一待会儿再山体崩塌一次,他被埋在下头了,那可怎么办?
燕华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恍惚间,他却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姜予辞的声音:“燕华!燕华!你在哪儿——”
动听的,悦耳的,却仿佛带着哭腔一般,甚至还在颤抖着。
有那么一瞬间,燕华几乎以为这真的是姜予辞的声音。
但是又怎么可能呢?姜予辞在金水县的宅院里,怎么可能跑到青苍县来?就算是来了,她那样一个娇娇的姑娘,拣枝和青苍县县令会敢让她自己上山来寻人?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再说了……不管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姜予辞都一直心心念念地要救南绍。哪怕现在再担忧再害怕再焦急,她应该也不会以身涉险的吧。毕竟,她要保护好自己的性命,要为救下南绍留存力量。
他怎么又想到这个了?
燕华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大概姜予辞这两世的所作所为,到底还是在他心里扎下了一根刺吧。
燕华也承认,前一世他最初的确是因为知道了琉璃锁是“燕寻派来的刺客”,才把她就在身边,另眼相待的。但在相处的过程中,他也渐渐捧出了一颗真心。然而这颗真心却在那场冬宴上,在那毫不留情的冰冷剑光和姜予辞冷淡的神情中被刺得鲜血淋漓。
即使知道国仇家恨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放下的,燕华依旧感到悲哀。
但等冷静下来想一想,好,第一世就算他咎由自取,可这一世他分明什么都没做过啊。但姜予辞满心满眼的,依旧是她的南绍。有些时候甚至让燕华怀疑她究竟爱不爱自己,不,她究竟对自己有没有感情,是不是她对他所做的一切,所流露出来的羞涩娇怯,全部都和前世一样,可能只是伪装,只是为了她的南绍?
就算知道这样的想法有些过于荒唐,但在某些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某些两人情到浓处的时候,这种念头还是会像树上突兀的枝桠一样横生出来,梗在燕华心间,搅得他的满腔心绪犹如一团乱麻,心中五味杂陈。
可哪怕如此,他依旧像是飞蛾扑火一般,宁可沉溺在温柔乡里,也不愿看看那些“真相”。
燕华轻叹一声,然而与此同时,那声音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燕华!你在哪里!燕华——”
他猝然抬头,猛地睁大了眼睛。
真的,是姜予辞来了。
他张了张口,终于艰难地发出了第一个音节:“姜——姜予辞!”
她真的来了。
不顾自己的安危,就这么跑了过来。燕华在又气又心疼之余,竟然还有一丝“可耻”的喜悦。
下一刻,他看到陡坡上亮起一盏灯,而执灯的那人,他再熟悉不过。
她红裙乌发,手执明灯,安静地站在无边夜色之中,仿佛是跨过了两世的时间长河,终于走到了他身边。
纵然离得远,看不清她神情是否疲倦,衣裙是否染尘,燕华却觉得,她便宛若神妃仙子一般,衣袂飘飘,御风而行,香衣云履,淌月渡星,翩然落于这凡尘俗世。
为他。
燕华这一刻,竟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而接着,姜予辞抬起灯,同样借着光看到了下方那个熟悉的人影。
这一瞬间,她竟然泪盈于睫。
她终于找到他了。
匆匆把灯塞进拣枝手里,一面吩咐护卫“去找人过来,找到王爷了”,姜予辞撩起裙摆攀着树枝就往下走。这一幕发生地太过突然,包括燕华在内,谁都没反应过来,谁都没来得及阻止。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姜予辞都已经走了一大半了——天知道她一个四体不勤不爱锻炼的人,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这么陡的山坡上走得这么快的。
燕华无奈又好笑地看着她:“你怎么下来了?这样会加大救援难度的吧?”
姜予辞有些心虚:“我是怕你一个人呆在下面等着太孤单太寂寞了……”接着,她的视线就顺着燕华的手,落到了他的右腿上。
右腿弯折的这个角度明显不对。
姜予辞一瞬间甚至都有些结巴:“你你你……是不是骨折了?”
“嗯,应该是。”燕华轻轻应了一声,不太在意的模样,“方才没看仔细路,直接从山坡上摔下来了,就弄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