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了以后,两人没在饭店里坐多久,便往制片厂的方向走去。这一次放映的地点是在首都的制片厂,在首都也就是制片厂可以利用职务的便利拿到其他地方的拷贝,用研究学习的名义播放大陆以外地区的电影。门口有人检查票,还有工作证。桑云窈也看到了有人执抢站岗。大家都沉默地被查票,没人说话,桑云窈注意到不同人的表情。来到这里的,绝大部分是渴望国家和世界接轨,去感受另一个地方的文化,所以很多人眼中都有压住的喜悦,只有很少一部分,走到了这里还犹犹豫豫的,最后才下定决心踏入到剧院里。桑云窈可以用一种相对轻松的心情踏入剧院。进入到剧院里面,剧院灯火通明,桑云窈也才发现,原来剧院的隔音效果很好,此时有大喇叭一直在播放注意事项。“遇到了火灾、地震等特殊情况后,请各位按照指示牌方向有序离开,不用担心,剧院的安保工作已经做好……”显然来观影的人不少还是担心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这些大喇叭广播就是让这些观影者放心,离开的路线也都规划好了。祁平江的那位朋友给的票位置不错,两人坐下了以后,差不多是十几分钟后,灯光暗淡下来,电影开始放映。桑云窈喝了一口玻璃瓶装的汽水,看着大屏幕上的三个字,《精武门》。《精武门》实在是大名鼎鼎,桑云窈就算是没看过,也知道这是国际巨星李小龙的代表作。桑云窈注意到一开始祁卫东还有心情关注到别的部分,例如她想不想喝饮料,到了后来则是全身心沉浸在影片之中。或许是剧场的氛围太足,桑云窈也被代入了进去,在最后主角被围攻的时候,他死在枪下,桑云窈听到了剧场里有人说道:“不应该死!他是真正的大英雄!他为国争光!”“前面明明很好,怎么给英雄安排这样的结局?”“应该想办法把陈真给救下来!这样的人不应该死!”首都制片厂选择港市的这个片子,也是因为里面的爱国情怀,在发现了片子很安全,也已经看完了之后,剧场里的人纷纷发言。字幕已经开始播放,桑云窈侧过头,“你觉得这个结局安排得好吗?”祁卫东本来还想探讨一下这个故事的安排,谁知道桑云窈的面颊擦过了他的嘴唇。大脑一瞬间空白,什么陈真、霍元甲、一脚踢翻“东亚病夫”这个招牌,所有的剧情轰隆隆的在他的大脑里消失。处对象在国营饭店里继续谈论两人未来的话被他主动带开,而这一次祁卫东把握住了机会,在桑云窈受到了惊吓要往后退的时候,攥住了桑云窈的手腕。他把她带得更近了一点。两人的距离很近,他甚至距离她的唇不过是三公分的距离。额头虽然没有碰触着,但是距离已经很近。头顶电风扇呼啦啦的风把她额前碎发吹起,像是羽毛一下又一下拂过他的额头。灯光昏暗,就着放映幕布的亮度,他可以看到她微微睁大的眼睛,还有花瓣一样的唇。他用了一点意志力才克制住想要去用自己的唇碰触她的唇的冲动。拇指在她的手腕内侧轻轻一扫,接下来的话让他紧张,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电影院的大灯就会亮起来,只有黑暗才有勇气说接下来的话,要是开了灯,他或许又要退缩了,祁卫东此时把人拉得更近一点。额头碰触到了额头,清楚地感知到了另一个人的体温后,祁卫东也好像被温度灌入体内了一些勇气,“桑云窈同志,和我处对象吧,我希望在之后可以和你步入婚姻的殿堂,陪伴走到生命的尽头。我会对你好,也会对彤彤好。”祁卫东知道桑云窈没有其他家人了,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家人是桑宝彤,在请求谈恋爱的重要时刻,他也把桑宝彤给捎带上了。剧院里还是昏暗的,影片已经播放完,此时是片尾曲的播放,一排排参演工作人员的姓名出现在大屏幕上。有人开始走动,想要上前仔细看看字幕上工作人员的名单,有人在喊着可以开灯了,有人在冲着离开的方向走。喧闹的剧院里,桑云窈只听得到祁卫东的声音。像是耳边的电流嗡鸣声响起,所有的人声活动都没了。在这样的重要时刻,祁卫东提到了彤彤,桑云窈想着,不愧是彤彤提前考察过的小姨父,还当真是人品优秀。她的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背。祁卫东的手猛地的一跳,险些把桑云窈的手腕给甩出去。见着对方紧张,桑云窈顿时支棱起来了,本来狂跳的心平缓了下来,她用气声说道:“你这样拉着我的手,是不是没给我拒绝的机会?”要、要被拒绝吗?祁卫东学生年代不像是班上的男同学一样,有过早熟的悸动,后来在部队上没怎么接触过女同志,最多接触过随军的几位军嫂,参加工作以后到了现在,此时是人生的第一次心动,他的理智和热情在反复拉扯,或许是本能告诉他要这样做,但是桑云窈的意思是,这样不妥当?她还没有同意,这样确实太过于轻薄。祁卫东迟疑地要松开手。两人的距离太近,桑云窈可以看到他眼底的一点委屈来。此时的他好像是大狗被欺负了,拉耸着耳朵垂着头趴在地上,委委屈屈的甚至尾巴也不摇动了。桑云窈又想到了叫做黑子的大狗,她好像是仗着被偏爱在欺负人了。毕竟也喜欢他,不舍得让人难过,桑云窈顺手撸了一把祁卫东的脑袋,“我同意了。”并没有摸得满手头油,事实上当时国营饭店的灯太亮,把漆黑如墨的发丝照得反光,桑云窈摸着还挺清爽的。
男人这种生物天生是知道怎么得寸进尺的,祁卫东确实用手松开了桑云窈的手腕,此时却往下捕捉到她的手。女人的手要比他的手温度更低一点,手很软很软,手背很滑,让他想到了母亲的绸缎裙滑过他手的感觉。“你同意什么了?”祁卫东生怕自己没听清楚。在桑云窈的心中,这就是撩拨,是明知故问。桑云窈的心再次狂跳起来,尤其是祁卫东的拇指一下又一下地用指腹擦过她的手背,每擦动一下,被碰触的那一块儿就像被反复放电。电流飞窜到全身,一波还未平息另一波又来侵袭。“同意、同意处对象了啊。”桑云窈的声音都软了下来,感觉自己好像是化作了一江柔软的春水,几乎要瘫在剧院的椅子上。祁卫东的手指收紧,在昏暗之中,他精准地把桑云窈的手调整为十指相扣。祁卫东摸过两个女人的手,一个是他的祖母陈逢春,祖母的手和他的手有相似之处,都有厚厚的枪茧,母亲的手更为柔软一些,常年在文工团跳舞,她的脚下有老茧,手上是没有的,母亲还会用蛤蜊油擦拭手,手上保养得很好。桑云窈和他的亲人不同,手上是有锻铁留下的痕迹,他一下又一下摸着,心想着以后可以送母亲用过的护手油,把老茧给消退。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满足感,脸上不自觉带着傻笑。“我以后喊你的名字,云窈。”祁卫东说道,“你也直接喊我名字,不带姓氏的那种。”连名带姓喊人总是少了那种暧昧感,而她小声喊了“卫东”以后,祁卫东在黑暗之中生了一点勇气。今天他的眼睛至少已经扫过桑云窈的嘴唇八百次了,他心中的野兽此时在疯狂咆哮。“都已经是未来媳妇了,亲啊!”“亲一口,没事的!这里是黑暗之中,这是天赐良机。等会要是出了剧院,你肯定没有勇气。”“是不是男人?是不是男人?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亲一口!这么好的时机,你要是不亲对不起自己!”“亲、亲、亲、亲……”最后脑子的洪流汇聚成反反复复刷屏的一个“亲”字,他最终遵从了内心的声音,飞快地亲了一下。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字幕都已经播放完了,剧院里的人都已经七七八八走了大半,灯光也就在这个时候被打开。黑暗会给人勇气,在灯火通明的时候,刚刚的那点亲密仿佛是天大的错误,两人像是触了电一样,飞快分开。只是两人的心都在狂跳,血液泵动的速度快到让眼前都有些发黑,什么都看不清了。“各位,该走了,要打扫卫生了。”负责剧院保洁的工作人员嚷嚷着,让剩下的不到十人离开。也幸好还有几个人,不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得更尴尬了。祁卫东首先缓了过来,他站了起来,把桑云窈也拉了起来,他并不扭头去看桑云窈,而是闷头带着她直走。桑云窈走了两三步,连忙喊停,“我的包没拿!”桑云窈连忙甩开手去拿包,她小媳妇地跟着祁卫东身后,“走吧。”这一次松开手了以后,到了剧院都不曾手相碰,两人走出了制片厂,祁卫东这才说道:“时间还很早,我们再走一走?”男女约会总是少不得要压马路的,不过桑云窈还记得他的新鞋磨脚,抿唇一笑,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手指再往下一指。“你的脚怎么走路啊。”桑云窈说道,“要不然找个地方坐一坐。”在吃饭之前,两人逛颐和园外的公园,就已经注意到了有一条甬道,那里修了不少长椅,可以让逛累了的人休息。因为香樟树已经生长了十几年,形成了足以遮蔽太阳的阴凉地。祁卫东先用帕子擦干净椅子,才让桑云窈坐下。两人中间隔着差不多的十公分的距离,手也不曾相碰,但是只要是路过的人都会知道,这两人肯定是在处对象。因为两人都有些绷着,男人脊背挺得很直,双手死板地放在膝盖上,女人的手抓着一个小包,手不停地在扣包上的扣子。面颊微红,眼眸含水,若是结了婚肯定少了这种羞态,只有处在恋情之中,才有这种羞涩的情态。在桑云窈和祁卫东谈恋爱的时候,小团子桑宝彤正站在明街小学门口。微风拂动她的裙子,因为才听过明街小学这个名字,此时小团子觉得第二个字就是街字。小团子对着身边的小卷毛问道:“这是明街小学吗?明是光明的明,街是街道的街。”小团子认识明字,但是这个“明”是不是“光明”的明,她不太清楚。小卷毛只知道这个是明街小学,字完全对应不上,“我去问问肖晓姐姐。”旁边有年龄大一点的叫做肖晓的女孩子说道:“对!就是明街小学。光明的明,街道的街。”小团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脑子里蹦出了贾前进叔叔的脸,贾前进叔叔是想着什么事情,脸上就会写出来,那次提到了明街小学的欧老师,贾前进叔叔还是第一次露出那么复杂的表情。制片厂家属院的院子不大,能玩得太少了,院子里的孩子们更喜欢到隔壁的小学里去玩,桑宝彤跟着制片厂里的大孩子到了学校,没想到这个学校居然就是贾前进叔叔想要打听的明街小学。最前面的大孩子拿出了一张粮票给保安,“叔叔,我们一共是七个孩子,我们想进去玩!”明街小学的保安目光在几个孩子身上一扫,“这个也是你们院儿的?比平时多了一个人?”桑宝彤过短的头发总是引起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