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摇一摇扇子,嘴角带笑客套道:“太子妃殿下好。”
实话讲,我是真没想到他的自信心能重塑得这样快这样好,仅一夜之间就能恢复到足以伤心地重游。只好跟着客套:“三皇子殿下好。”
秦楚道:“阿寂姑娘在么?”
我就知道他会问这个,于是很利索地撒谎道:“她不在。我放她出宫去了,大概夜里才会回来。”
我本以为这样说了秦楚就会告辞走人,没想到他后面跟着的话却是:“如此甚好。我正有关于阿寂姑娘的事想同太子妃殿下请教。本担心她在场会不方便,如此甚好。”
我:“……”
秦楚没有注意到我的内伤,自顾自坐下,然后一脸虔诚求知欲地道:“敢问太子妃殿下,阿寂姑娘喜欢什么花?”
我道:“这个问题你亲自去问阿寂比问我要更好一些吧?”
秦楚道:“没办法,她不肯说嘛。我昨天已经问了她,她说她从来都不喜欢花。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可能不喜欢花呢?谎话,谎话。”
然而事实是,阿寂从不说谎话。她说不喜欢花,那便是真的不喜欢花。一者是她对花香过敏,闻多了会头疼;二者她从小就被教导要清心寡欲,在她的习惯里,一直以来都没有很喜欢,只有不喜欢。
我把这些说给秦楚听,秦楚“啊”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阿寂她昨天那样对我,原来是我问错了方式惹她恼怒。”
我撑着腮望着秦楚,心中很感慨究竟是何等的皇家教育才能既培养出像秦敛那样独断专行睿智冷静的英明储君,又能培养出像秦楚这样宽于待人严于律己的傻孩子。明明阿寂就是纯粹嫌弃他这个人,与他究竟做了什么事没有什么关联。
我道:“三皇子殿下,阿寂为人直接,不懂客套,也没有那些七七八八有的没的心思,她要是真的嫁进了康王府,肯定应付不来那么大一家子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到时候自己受个委屈或者让别人受个委屈,鸡飞狗跳什么的估计也是少不了的。”
秦楚理所当然道:“阿寂既然嫁给我,自然不会让她操心那些烦心事。康王府比东宫简单多了,肯定不会让她受委屈的。这个太子妃殿下不用担心。现在咱们还是讨论一下阿寂她平日里都不喜欢哪些事物吧。”
我心道截至目前好像阿寂最不喜欢的事物就是你。但这话无法明说,只好斟酌着词句道:“俗话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阿寂现在不愿意,就算是我也不好勉强。三皇子殿下,你看,你是不是给她那么半年一年的时间独处,让她再好好考虑考虑?”
秦楚凛然道:“那怎么行。男女相处就像是风筝和线。我若是一直松着线,那风筝不是跑了就是掉在地上。我对阿寂一片真心,天地可鉴。”
我瞧着他的表情,分明很像是“我感动天感动地,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感动到你”的无声咆哮。我默默地想,秦楚不愧为南朝辣手摧花第一人,尽管明知他脸上的表情不可能是真的,但如果是被不了解他平素性格的人看了,估计都会觉得这位三皇子殿下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痴心。阿寂不肯嫁给他实在是被猪油蒙了眼糊了心。
我尚在苏国时,当苏启又一次把一位唤作秀秀的大家闺秀甩掉之后,对于他自己的这种抽刀斩麻般潇洒利落的分手行为,他是这样为自己辩护的:“关乎男女情事的时候,拖延就是一剂慢性毒药。长痛不如短痛,我这也是为了秀秀好。”
我道:“鬼话连篇。明明只是因为你又盯上新目标了,还说得你多有难言之隐一样。”
“你不能这么冤枉我。我最近比以前除了多养了只黄莺以外,你哪只眼睛还见我又瞅上了什么新目标?”
我梗着脖子道:“我怎么会清楚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反正你就是鬼话连篇。”
后来苏启被我烦得不行,索性把折扇一收,抱起双臂,眯起一双狭长的凤眼懒洋洋地睨着我,懒洋洋地无赖道:“好吧我就是鬼话连篇。反正我就是分手了,你能怎么地?”
“……”
但苏启如何的鬼话连篇,他的那句“长痛不如短痛”我觉得还是很对的。鉴于我对秦楚和阿寂未来的不看好,以及阿寂目前的态度,我深吸一口气,决定实话实说。
“三皇子殿下,”我瞅着他的脸色谨慎地道,“阿寂对你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她现在不喜欢任何人,所以当然……也包括你。你看,她既然不愿意,就不要勉强了吧?”
秦楚把茶盏一撂,脸色却半点没变,只是道:“那太子妃殿下喜不喜欢我?”
我瞬间瞪大眼:“哈?”
秦楚满目悠然地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我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确认没有听错,小心地道:“我不喜欢你,但又不是不喜欢你,当然也不是喜欢你,但也不是那个方面的喜欢你……”
秦楚嫣然一笑,截断我的话:“我懂的。既然公主殿下对我不反感,那就代表阿寂也对我不反感。只要她对我不反感,我就有自信让她喜欢上我。我相信假以时日,阿寂必定会懂我的。”
“我和阿寂有什么关系……”
“那就这么说定了。”秦敛执起折扇在手心敲了敲,站起身来,笑得满眼甜蜜:“我改日会再来叨扰的。”
“……”
南朝大军出征第十四日,秦敛先于其他将士连夜赶回南朝都城。然而我并未第一时间见到他,因为他进了宫的第一件事不是回东宫,而是尚未更衣便风尘仆仆地去了圣上的寝宫探望父皇。
古往今来孝道总是被摆在第一位,无论是在苏国还是在南朝。圣上在秋冬交替时节偶感风寒,一夜之间变得咳嗽不止头昏脑胀,又一日之间变得低烧不退难以下床。在秦敛到达寝殿之前我和一干皇子女眷已经先行探望一回,然而我们除了交叠的帐幔之外什么都瞧不见:圣上的床前早已被皇后和侧妃围得水泄不通;一干御医们或擦汗或跪地,是在场所有人的出气筒;而在我们身后的寝殿之外,还另有一众大臣和大臣女眷们排队等候传报。
在这样多人都急着表忠心的时刻,我们这些皇子的女眷就显得不是那么显眼和重要。所以只是呆了片刻便出了寝殿,只是我临走之前突然被大皇子秦旭的正妃叫住,这个叫赵佑娥的女子把指尖柔柔地搭在我的手腕上,脸上亦是柔柔的笑容:“太子妃请留步。”
总的来讲,我和这位大皇子妃的交情仅限于东宫那只新添的宠物猫。几天前我在御花园看到它的时候,我本以为那是一只孤独又寂寞的野猫,见它尽管背上沾了几片草叶但仍不损玉雪可爱,便抱在怀中逗弄。然而事实证明在皇宫这个规矩繁杂纪律严谨的地方,便是地上一滩水也是有人负责的,更何况是一只猫。我逗弄没多久大皇子妃便在一群婢女的簇拥下光彩照人地出现,带着温婉的笑容向我行宫廷礼,以及认领这只猫。
我猜测我当时的神态肯定就和秦楚每回离开东宫时表现出的那种依依不舍差不多,否则赵佑娥也不会把这样一只可爱的猫十分痛快地送给我:“太子妃喜欢的话,直接抱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