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说这——”“我知道你不是在说这个!”高知命突然提高嗓音,但又迅速恢复平素的语调,“人都不在了,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你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纪莫邀盯着知命因彻夜未眠而通红的眼睛,低声道:“知命,你骗不了我。”“我知道。可我该怎么办才好?”知命自嘲般地瘫坐在地上,“我真心希望你们能早日启程回山。嫏嬛和葶苈都很累了,不要让他们在这里触景伤情。等这件事过了之后,我们再想办法从头开始。集思广益,总有办法的。”“你这么想赶我们走?”知命“唿”地又立起来,“说老实话,你不应该让老四来。”纪莫邀觉得他在转移话题,但在这事上,他还是能和知命达成一致的,“我也觉得他有些恍惚。”“老四外表粗犷硬朗,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其实心里最多愁善感了。”“啧啧,你有本事当面去说他。”高知命笑道:“这也不是坏事。别忘了,我们这么多人中,能在醉中作诗的也只有他一人。”“那倒不错……”纪莫邀附和着笑了两下,表情却突然僵止住了。诗。他猛地站起来,望望高知命,又望望门外,“知命,你介意我们留多一晚吗?”知命叹道:“罢了,我也赶不了你。”纪莫邀点头致谢后,便飞快奔出房间。高知命听他的脚步远去,转身侧卧,从枕边摸出一个酒杯——一个跟商佐生前用过的一模一样的酒杯。(本回待续)商音止凤羽落(下)“焉知,我觉得我开始渐渐明白了……”嫏嬛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只是伸出一只手,紧攥住纪莫邀的衣袖。纪莫邀立刻握着她冰冷的手,叮嘱道:“答应我,先听我说完。听完之后你是打是骂,我都能欣然接受。”他随后从脸盆里取出浸湿的面巾,拧干水,递了给她,“你等会用得上。”嫏嬛是一点就通的人。接过面巾那一刻,她已痛哭失声。是夜,欧阳晟如常送饭给闭关中的洪机敏。受杜仙仪叮嘱,他还跟师父交待了商佐之死。是夜,孙望庭与姜芍在惊雀山的沙池上又一次单挑。孙望庭累得站都站不起来,而姜芍依然屹立不倒。“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打败你?”他问。“如果你也是两岁开始习武的话,也许会有机会。”孙望庭头一仰,躺在沙池之上,“那就是永远都不行了?”“为什么一定要打败我?”姜芍笑问,“只要比昨天的自己更出色就好了。”是夜,葶苈抱着明日就要回山的空虚,忐忑入眠。是夜,马四革决意余生都只在黑夜的缠绵里活着。是夜,安玉唯似乎比前晚更加殷勤。是夜,嫏嬛呆坐窗前,泪已干枯。纪莫邀倚在紧闭的门上,肃然凝望她的背影。是夜,杜仙仪独坐莲池边,闭目享晚风。是夜,高知命伏案而书,但笔到之处,尽是言不由衷之辞。书时怨,阅时嫌。连番弃稿,最终无果。他甚至不知该写给谁看。事实在前,无论怎么逃避,都不得不去面对。深明这一点的高知命,却无法下定决心。房门外,今夜的访客来了。第一滴泪水从他左眼中滑出。为什么要把我逼到这一步?开门,寒暄,入座。他不知道客人有没有看到自己未及抹去的泪痕。“我什么都知道了。”高知命淡淡道。客人竟问:“然后呢?”知命没有为这个问题准备答案。然后呢?“为、为什么……”他只能反问对方最初的动机。“你不需要知道。”客人答道。“我不……”知命的声音在颤抖,“可我、我不会再让你……”“我是如何败露的?”客人问道。知命只是摇头,“不能说你败露,只能说除了你,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完成这个计划。你本来打算将所有罪名都嫁祸于商佐头上,只要她一死,事情就能结束,不过……”他别过身去,取出那个跟商佐一模一样的酒杯,“商佐并非服毒自尽。当时陪她饮酒的人,是你——是你毒死她的。”他听到对方起身。他听到对方取下自己挂在墙上的剑。等一下!知命瞪大眼睛。不会吧。并没有做错任何事的自己,难道会成为最后一个牺牲者?也许来到这一步,自己也并非无过,可那过失又是什么?难道是信任吗?还是无法割舍的感情?没办法铁下心来揭露真相的人,最终也会因懦弱而毁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