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多憾,我早已知。只是……”纪莫邀合上眼,却收不住溢出的泪水,“没人比知命认识我更久、了解我更深……我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嫏嬛亦泪流满面,“我知道。”“你若是困了,就回去睡吧。”“我不累……”嫏嬛擦干泪痕,“除非你赶我走。”“我怕你累。”“我更怕一个人……”嫏嬛低下头,捂着脸,“我怕我一个人回去之后,整个人就会被绝望吞噬。我们到底要付出多沉重的代价、牺牲多少人命,才能找到真相?为什么过程一定要这么痛苦……”“只怕真相比我们现在所经历的更加不堪。”嫏嬛抬头,但没有出声。“我跟你说过的话,一句都没被推翻。知命的死,也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我懂。”纪莫邀见她神色肃穆,更压低声音道:“知命思考的方向和我不同,但结论是一样的。”他擦了一下眼角,“他暴露了自己,才会被灭口。”嫏嬛靠着木棺,紧抱双膝,“我们要为知命报仇。”纪莫邀看着她沉痛而坚毅的表情,艰难地点点头。“我已让声杀天王送信回惊雀山。子都和望庭天亮后就会过来,送知命最后一程。”“你真不介意我留在这里吗?”纪莫邀眉头一抬,反问道:“你自己说要留下来的,现在才来问我的意愿?”“如果你不乐意,我回去也不是不可以。”“没事,多个人陪陪知命也好。”嫏嬛轻轻拍了一下木棺,“你说,他是不是已经和高先生团聚了呢?”“应该吧。高先生病逝前跟知命说,只要能父子团聚,他乐意在奈何桥头等上个十年。只可惜他并不需要等这么久。”“那他临走之前,还有提起你娘吗?”嫏嬛犹豫了一下,“如果你不想答的话,可以不答。”“有,当然有了。高先生从来就没有忘记她。他还说,当年写给母亲的许多密信,措辞都极为谨慎,不敢有半分旁敲侧击,生怕让我娘心神不宁,回头又被纪尤尊怀疑他们有染。”“高先生真是心思缜密。”嫏嬛隐隐觉得,纪莫邀又在逃避自己的问题,但她没再追问。次日早晨,声杀天王带着惊雀山的回信飞到纪莫邀身边。嫏嬛正伏在他肩上熟睡。纪莫邀用两指轻轻捏着天王的鸟喙,道:“别吵。”随即取出回信细阅。写信的是吕尚休,他用字简练,直奔重点。大致的意思,就是几位弟兄吃过早饭就启程,大概午时之后就到。嫏嬛被他的动静惊醒,“天亮了吗?”“子都和望庭午后就到。”嫏嬛听罢,也不作声,只是继续挽着纪莫邀的手臂。“你不去陪陪葶苈?”纪莫邀提议,“他也一定很难受。”嫏嬛站起身,略显踌躇,“如果我迟些再跟他说明一切,你觉得他会怪罪我吗?”“多迟?”“跟其他人一样迟。”“你不怕他受不了?”“他一个人若是受不了,我就跟他一起承受。何况,葶苈也不是小孩子了,是你叫我放手的……总之我心中有数。”“不如这样,我们都回去好好休息,待子都和望庭来了之后,我们再一同送知命上路。”嫏嬛没再作声,只是和对方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分别。纪莫邀并没有回去休息,而是来到了马四革的房间。“大师兄……”马四革坐在敞开的房里,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吧?”纪莫邀没答他,径直坐下,然后问:“跟我再讲讲你们在水牢遇到孙迟行的过程。”马四革诧异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你们见到孙迟行的过程虽然短暂,但我总是觉得漏掉了什么。你就照直跟我再描述一遍就是。”马四革不知他有何盘算,唯有如实相告:“我进水牢后,解开了一把由家父设计的铁锁。正在费神时,孙迟行就从背后将我打晕。再醒来,已被吊在水牢中心,阴家四兄弟其中两人守在我周围——我是被阴季疯举着棍子敲醒的。然后一睁眼,就见小安将阴老大杀死。我顺势用两腿箍住阴老四的脖子,随后他就被师姐一剑穿心了。”“也就是说,小安杀了阴家老大和老二,然后师姐用剑杀了老四。”“一点不错。”“你继续。”纪莫邀将一手摆在案上,仔细聆听。“之后我们就发现,阴叔狂正在水牢上方朝我们射连弩。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孙迟行就从他背后出现,不由分说就将他丢了下来。阴叔狂当场毙命,孙迟行随后退入洞中,我们再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