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仙仪突然停止哭泣,松开了安玉唯的手。“谷繁之和封锦山并不是在我们眼前遇害的,他们手中的名册书信……应该早就被你销毁了吧?但陈南笙是当着我们面被孙迟行杀死的,估计他的书信……”嫏嬛似有似无地望向马四革的方向,掂量着要怎么继续解释下去,“都被你烧了吧。”她话音刚落,马四革的表情就由旁观的恍惚转为顿悟的惊惶。“烧?s?火总会有气味,但如果隔壁有人为了取暖点起炉火,大家就算闻到了什么,也不会觉得奇怪,是不是?”马四革托着额头,前几夜绮梦般的回忆一幕幕在脑海中重演。“四哥哥,我冷……”那是小安在他怀中的嗫嚅。没想到为他点燃火炉的那一刻,自己就成了帮凶。原来他不是真的冷。“姑姑,如果我现在去你……不,应该是小安的房间,估计还能找到那个火炉吧?”嫏嬛冷眼问道。“嫏嬛……”杜仙仪伸手叫住她,“等一下……”嫏嬛合上眼,不肯看她。“你若是看到那个火炉,我是不是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嫏嬛回过身,没有答杜仙仪,而是向葶苈伸出一只手,“要一起来吗?”葶苈点点头,牵过嫏嬛的手,站直了身子。杜仙仪见两人心意已决,半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想要追上去,却又在半路停下。她回头望着高知命的灵柩,又远目东边的高阁——那是洪机敏闭关之地。眼看嫏嬛和葶苈越走越远,她匆匆抹干面上泪水,朝安玉唯道:“小安,我渴了……”安玉唯二话不说,便送了一碗温水到杜仙仪跟前。杜仙仪接过碗,手一抖,指尖不慎浸入水中。她立刻稳住动作,朝安玉唯笑了笑,“有劳。”“师姐,慢慢来。”杜仙仪凄怆地望向自己在碗中的倒影,再抬头目送姐弟俩渐行渐远的背影,将碗中水一饮而尽。嫏嬛和葶苈被茶碗“嘭”的碎裂声吓到,立刻停住脚步,回头一看——杜仙仪已倒在安玉唯怀中,奄奄一息。“姑姑!”陆子都惊呼:“水里有毒!”安玉唯见杜仙仪口吐鲜血,慌得六神无主,只能将她抱在怀里,不停唤着:“师姐、师姐……”“小安……”杜仙仪抬手抚过少年白玉般的面庞,“是师姐不好,连累了你,让师父蒙羞……”“师姐,我们说好了要每年一起祭奠诗人,直到永远……”“小安,我是诗人虚伪的信徒。叹颂诗人的高洁,效仿诗人的情趣,与世人背道而驰,非要悲悲戚戚地度过端午这一日,都不过是用所谓的世间至美……来掩盖内心的龌龊而已。爱灵均之芳香,而不法灵均之美节……又有何用?无论用多少鲜花香草粉饰,还是无法掩盖灵魂腐朽时所发出的恶臭……”“不是这样的!师姐,仙仪,不要……”安玉唯握着她摆在自己面上的手,身子不住地颤抖,“不要这样……”“对不住,小安。你对我这般好,我却不能与你……安度余生……师姐欠你的,容我来世再还……”泪水从安玉唯眶中珠落,滴到了杜仙仪越发苍白的面上。“这是报应,小安,是我应得的。别念着我……”杜仙仪的手逐渐乏力,滑到了安玉唯领口上。她用尽最后一点气力,将脸微微向嫏嬛和葶苈的方向转动,“我只是让哥哥他……”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仙……”安玉唯还没喊完名字,怀中之人便已气绝,“仙、仙仪……仙仪!”两姐弟惊诧而呆滞地望着两人,却没敢移步。安玉唯盯着杜仙仪的面容,眼中已失去所有生气,只在口中不断重复对方的名字。“姑姑……”葶苈不忍直视,转身扑到嫏嬛怀中。嫏嬛搂着哭泣的弟弟,两眼空洞无神。马四革第一个试图靠近,却被安玉唯喝住——“四哥哥,别过来。”“小安,你冷静点,放下她……”安玉唯冷笑,转而柔声问道:“四哥哥,你为什么会是四哥哥呢?”“小安,你在说什么?”“你们已经逼师姐以死谢罪,还想怎么样?”马四革冒出一身冷汗,“既然师姐身死,那我们就该好好安葬她。你、你先放下她,我们带你去休息。”“安葬……”安玉唯侧着头,他头上的兰花在烛光下,竟有一种诡异又苍白的美感,“四哥哥,我好像答应过你,要跟你游历天下,跟你去最远、最远的地方。”“是啊,你还没有履行诺言呢。”马四革的心突然像被什么勒住了一样,几乎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