嫏嬛转身,与观音对视——但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没有从天外传来启示,更对这个房间所发生过的罪恶无动于衷。那位小沙弥尼念过无数佛经,却没能在受苦时换来菩萨的一滴眼泪。纪莫邀只瞥了那塑像一眼,“拜他所赐,当年家里香炉佛像从来不少。但母亲总跟我说,如果恶人拜佛就能长命百岁,而善人积德却不得安生,那广受人间烟火的佛祖,与见利忘义的小人,又有何分别?你家应该也不吃这一套吧?”嫏嬛摇头,“若是化缘,还会开门。但一开口传道,父亲就会怂恿一姐在客人面前捣乱,这样我娘好有理由赶客。在这家家拜佛求道的年头,我爹娘也算是特立独行。”她顿了顿,又问:“一姐和葶苈可都回来了?”“幸好你没事,不然你姐非要扒了我的皮不可。”嫏嬛嘴角微微上扬,“那她怎么还让你一个人来救我?”纪莫邀听出她的弦外之音,道:“我凭三寸不烂之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嫏嬛破涕为笑,“那就好。”纪莫邀跟她先后上马,“刚从鬼门关里逃出来,还偷笑什么?”嫏嬛从背后抱着他的腰,答道:“一姐不再对你心存猜忌,偷笑的应该是你啊。不然你只有这两条手臂,还能经得起她几次暗算?”纪莫邀呼出一口气,道:“你姐就是个小心眼,也只有师叔这种见惯大场面的人才受得了她。”“啧,你在我面前说她坏话,就不怕我告密?”“你姐小心眼算什么秘密?”纪莫邀这时突然想起什么,“说起来,既然难得再来一次涂州,我们应该去找一个熟人。”“哪个熟人?”“你姐爱吃芝麻饼吗?”回到赵家,众人见嫏嬛平安归来,还未及寒暄一番,就见祝家派邢至端来告知婚宴事宜。纪莫邀不敢怠慢,立刻将他迎入屋内。邢至端先是交待了彩礼筵席这些琐碎事,最后才说,两家吉日都定在三日之后,但赵家行礼的吉时要比祝家早一个时辰。“二位掌门找人算过四位新人的生辰八字,这样安排正合适。而且若来得及,你们甚至可以接着来祝家观礼。”见大家没有异议,他就拍拍屁股走了。纪莫邀将他送出门后,低头思索了好一阵,道:“如此看来,夜会祝蕴红之事似乎完全没有影响,但我怎么总觉得……事有蹊跷。我同意大小姐的说法,她能半夜离家,肯定是有人暗中助力。但这个人又是为了什么?你想想,祝蕴红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能引来什么仇怨?无论背后帮她离家的人是谁,肯定不是为了单单折磨祝蕴红一个人。祝蕴红一旦开始钻牛角尖,影响最大的是什么?是她和吴迁的婚事。婚事若不成,影响最大的又是谁?是祝临雕。”温枸橼两手一拍——“如果那个人想让两家婚事乱成一团,根本不计较谁输谁赢,那这个目的已经达成了!”纪莫邀继续道:“也就是说,这个人对祝临雕,乃至整个同生会,都有着足以令他幸灾乐祸的仇恨。”温枸橼此时依然抓着嫏嬛的手不肯放,心有余悸地问:“现在更重要的问题,应该是纪尤尊那个混账还会不会回来吧?这样莫名其妙地带走嫏嬛,是什么意思?”“他是想吓唬我们。”嫏嬛细声道,“他没有将话说得太清楚,但言语之间,似乎是想劝我们不要再追究陈年旧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再者……”她顺手将葶苈也拉到身边,压低声音说:“他特地跟我讲,父亲是个充满弱点的人。我就在想,也许母亲自尽,并不单纯是因为受辱,而是为了不让自己成为父亲的弱点……”葶苈咬着牙问:“你的意思是说,纪尤尊做这么多事,都只是为了逼父亲说出名册的下落?”嫏嬛点头,“但母亲自尽之后,父亲就更没有开口的理由了。因此多年来,纪尤尊都没能从他口中套出任何线索,直到发现我们的下落……”温枸橼道:“这么说来,我们就是父亲仅存的弱点。只要我们三人有一个落入他手中,爹娘坚守多年的沉默就毁于一旦……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纪莫邀嚼着薄荷叶听他们说完,又道:“还有一事——葶苈和晗青的吉时比祝家要早,不觉得奇怪么?虽说是找人算过,但是有谁信呢?应该是同时进行,或者让他们先你们一步,早早将祝蕴红嫁掉才是。如今却这么安排……大概那两只老狐狸也很清楚,让祝蕴红嫁给吴迁容易,让她对葶苈死心难。既然好不容易将棋子都集齐在涂州,自然要彻底利用。只要错开两家吉时,让葶苈先娶晗青,便能彻底断绝她的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