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赵晗青摇头,“我不是哭这个……”她折起信纸收入襟间,好让其不被泪水沾湿。“子都哥哥,我之所以答应带龚云昭来,是因为不想毓心长大后责怪我,怪我不肯帮她与母亲团聚……可如今、如今恰恰是因为我!仅仅是因为我!毓心却要和她最爱的……和最爱她的祖父分离!他们万一以后再也无法见面呢?毓心一定会恨我一辈子。老师就算嘴上不说,我让他抱憾终老,不也就成了恩将仇报的罪人了吗?子都哥哥,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她泪如泉涌,早已不顾仪态。子都在一旁站着,心中也是一样难受,“怎么可以说仅仅是因为你呢……是龚云昭自己要来的,你就算什么都不告诉她,她说不定哪天也能摸索上门。何况,若不是因?s?为宁孤生不请自来,老先生也不至于决意要将毓心送走啊……此事非你一人所能主宰,莫要自责。”“可我、我本可以避免这一场别离……我以后有何面目再见老师、再见毓心?”“毓心还小,也许大了就不记得了。”“她不记得,可我记得,龚云昭也记得……除非龚云昭对此事缄口不提,不然毓心终究也会知道。就算回忆中只有至亲模糊的面貌,她难道不会好奇,为什么爷爷没有一直陪在她身边吗?子都哥哥,我好内疚……”子都看得不忍心,伸手轻轻擦去女孩面上的泪。“晗青,我这人笨,又不会说话,也不知这样讲能不能让你心里好受些……”他顿了顿,“我还是婴孩时,父母便死于非命。我从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模样,也不记得他们的声音。如果有人能给我机会见他们一面,就算最后还是免不了分离,我想我还是会感激那个人。更何况,虽然只存在于师父的口中,我至少知道,他们真的很疼爱我。我想,毓心以后想起她爷爷时,心情应该也是相似的……”赵晗青听他说着,渐渐收住了眼泪,“对不起,是我失态了。”“别这样说。发生这种事,我们都不愿意……但至少毓心以后能过上安稳的生活。龚云昭不是说,她妹妹嫁了个大户吗?这种事很容易打听的。你要是想知道,我们肯定有办法找到她们,到时候登门拜访或者书信来往也不会是难事。总之你千万、千万不要太自责……说到底,如果不是因为同生会有这么多不堪的行径,这一家人也不至于支离破碎,又怎么会是你一次决定造成的呢?”赵晗青擦干眼泪,轻叹道:“我刚断奶就没了母亲,对她也没有一点记忆。但我就是因为从下人口中听了她的事,才开始疏远我父亲的。”诧异于对方突然的坦白,陆子都答不上话来。“我娘生我之后,身体一直很虚弱,意志也很消沉,病情每况愈下……然而即便是这样,父亲依然只顾为祝临雕一家鞍前马后,而对自己妻女没有半句寒暄。他很清楚我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讨厌他的,但也从未真诚地表达过对我娘的歉意……每次见到他,我就想起母亲在最后的日子里如何独守空房、顾影自怜。我那时年纪太小,什么都不知道,更帮不上忙。换作现在,我一定会想办法做什么。正因如此,看到毓心只能任凭他人左右自己的命运,我才觉得这么不甘心,才觉得自己应该帮她……只可惜最后还是……”她长叹一声,“我的力量还是太小了。”“别怕,晗青,我们齐心协力,总有办法的……”话一出口,陆子都方觉其苍白无力。赵晗青明白他的心意,“我不害怕,但心上悬着太多人的生死安危,真是一刻都不得安宁。”天已经完全亮了,但黎明似乎还很遥远。清晨,惊雀山迎来了一个久违的客人。“向师叔请安。”如今的欧阳晟,仍然如往时一样端正稳重,但眉目间的伤情仍未完全消退。纪莫邀不在山中,吕尚休便在自己房中独自招待师侄。习惯了万事皆找纪莫邀,欧阳晟无意中竟用了这样的话开头——“既然纪师兄不在,那就交给师叔好了……”他取出一卷书,“这是整理二师兄房间时发现的。似乎是他父亲高运墨先生的遗物,多年来一直压在箱子底下,怕是连二师兄自己也没见过。我粗略翻过,见里面提到纪尤尊这个名字,就立刻送过来了。也许你们用得上。”吕尚休忙接过书卷,见封面题为《深柳传书录》,一翻页,见诗云:深柳园中柳重重,清流洗砚流匆匆。墨点色浅能成字,地通星辉无影踪。吕尚休不禁叹道:“如果早点发现这个,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