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简单。现在该怎么做才好呢?嫏嬛和纪莫邀若是死了,尸首定会顺流而下。当今之计,先去下游的渔村逗留几日,看看有没有发现,顺便跟惊雀山和木荷镇两头报告一下事情始末。如果最终没有找到他们的尸体,那必定就是没死,而是躲藏在了安全的地方。这种情况下自己贸然去找,反而会打草惊蛇,甚至让纪尤尊重新掌握他们的行踪,那就弄巧成拙了。而无论事情怎么发展,嫏嬛与纪莫邀是生是死,温枸橼的下一个目的地都不会变——涂州。(本回待续)竹叶居桃花雨(下)嫏嬛重新睁开眼时,已是次日早晨。她所在的房间是周易知与竹叶青居士的卧房,卧榻十分宽敞。而纪莫邀则去了周殷月的房间休息。嫏嬛坐起身——久卧腰酸,但所幸前日的绞痛早已消退。她细心洗漱,换过一身干净的衣服便出了屋。纪莫邀戴着一顶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斗笠,正坐在溪边钓鱼。恰如初见时。嫏嬛悄然走到他背后,出其不意地扑到他身上——“喂!”纪莫邀一手扶稳斗笠,另一手还牢牢握着鱼竿。“嘘……”他提醒道,“你今天想不想吃鱼?”嫏嬛不再出声,笑着坐在他身侧。坐了一会,纪莫邀将斗笠摘下来,扣到了嫏嬛头上,“不怕晒吗?”嫏嬛乖乖戴好斗笠,道:“你这身衣服,颇有魏晋文人之风。”“宽领广袖,最适合坦胸露肉了。”纪莫邀敞开的领口之下,是始终未曾摘下的凤纹眼罩。“我夸你好看,你却非要往下作处说话,真是扫兴……”纪莫邀扫了她一眼,道:“你嘴上说扫兴,可脸上却是一副欲求不满的雀跃。”嫏嬛终于忍不出大声笑了出来,拎起斗笠就往纪莫?s?邀肩上敲。“啊,别打了,有鱼上钩了!”上钩的不过一条巴掌大的小鱼,但两人也为此高兴了好一阵子。垂钓继续着,嫏嬛坐得累了,直接在草地上躺下来。“你说……”她仰望天空,表情平和而空洞,“我们会不会已经死了?”“何解?”纪莫邀依然坐着一动不动,语气也很平淡。“也许我们已经死了,才能成为所谓的‘有缘客’,魂魄才会飘到这个无人居住却仍然一尘不染的世外桃源。”“可舍弃了肉身的游魂还能流血吗?还会有痛感吗?”嫏嬛扁嘴想了一阵,答道:“也对。”于是又复坐直,“一姐会不会以为我们已经死了,现在正跟葶苈准备我们的后事呢?”“你姐是实在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恐怕不会轻易下定论。”“那我们也要打算打算了……总不能一直在这里逍遥快活。”纪莫邀见她陷入沉思,便开解道:“没事,等我们都养足精神再走不迟。日月照转,昼夜如常,尘世不差我们两个人。”嫏嬛点点头,又复躺下,“从桥上跳下来,真的只是前天发生的事吗?”“我有同感。深柳园……好像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我跟宁孤生走时,还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我知道宁孤生不敢对我不利,但我不晓得纪尤尊会把你怎么样……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永远都不知道你们母子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人死已经足够悲伤,若是连记忆也无法留存,正如仙仪姑姑那样……那我真的会抱憾终身。”纪莫邀听罢轻笑,放下鱼竿,道:“焉知,你往水里看。”嫏嬛不明就里,凑到水边低头看。溪水澄澈现底,但水中无甚出奇。“没有东西啊……”“看你自己就行了。”纪莫邀忍着笑,趁她不留意,将一朵白花插在她左耳后。嫏嬛一愣,伸手拨了拨那朵花,红着脸低下头。“好看吧?”“嗯……”两个被迫年少老成的人,终于在这与世隔绝的山水间,尝到了天真烂漫的滋味。“好奇怪啊……”嫏嬛一手撩拨着耳旁的花,一手指向竹居对开的桃树,“外面的桃树已经结果,此处桃花却依然盛开。”“想必是地势独特,季节也与外面不同。”“又或是因为这里根本就不是人间……而我们已经死了!”纪莫邀调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一心寻死终如愿。”嫏嬛不说话了。她不是不想回到亲人与朋友的身边,但在内心某一个极端自私的角落,她甚至有些希望纪莫邀的戏言是事实。不是说她有多不爱惜自己的性命,而是她究极地好奇:一个没有了自己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如果他们对于外界而言确实死了,那不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永远留在这里了吗?说到底,她并不是有多渴盼一死了之。她私心所期许的,是能够与至爱之人永远无忧无虑地穿行于天地之间。如果未来的每一天都能像今天这样,不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