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手里飞出的尖枝,无不在半空飞速旋转,最终深深扎入木板之中。这让人着迷的弧线,那奥妙无穷的转动之力。水车、风车、轮轴、从他掌中飞出的每一件武器,都转得那样赏心悦目,令她不能自拔。从小痴迷转轮的温嫏嬛,倒是从没想过有一日会为一个手藏转轮的人倾心。扶摇喝呼掌的每一个转折、每一处细节,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眼看着木枝越扎越深,她知道,纪莫邀的功力已经完全恢复,而她的月事也平静地结束了。练功之余,他们不曾放过竹居中留下的大量藏书,其中不仅有丰富而详尽的武学典籍,更有先人们记录少年时闯荡江湖的真迹,无不精彩纷呈、荡气回肠。二人自来之日,一到闲时便手不释卷,恨不得有三头六臂能立刻将藏书阅尽。嫏嬛虽不习武,但在看书上从不挑食,因此什么功式心法也照看不误。“我见你昨天在看这个……”她将手上的《截泉掌法》递到纪莫邀跟前,“怎么不练来试试?”纪莫邀笑笑,“说练就能练的吗?这是周易知在冰洞里积年累月悟出来的掌法?s?。就算我通篇熟背,至少也要潜心修行上半年才能奢望小有所成。且不说我们在这里不会长住,练功过程必定会被打断,截泉掌还需要在水多的地方才能练成,我们眼前只有一条小溪,远远还不足够啊。”“如此说来,别的典籍你也用不上咯?我看有些心法就只有薄薄一卷,比如这卷《七寸不死》……不过,可能越简单的东西,越难上手。我不是行家,确实不懂。”嫏嬛略显遗憾地放下手中卷轴,重新在柜里翻找起来,“我前两天还翻出一些旧乐谱,可惜竹居里只有琴瑟,我们又不会弹。如果可以演奏古人的音乐,那多有意思。”纪莫邀见她自得其乐,道:“说起时间,我们在这里已经十日。”嫏嬛讪笑,“你还有数着,我都没放在心上了。”“焉知,我在想……”纪莫邀欲言又止,“我们走的时候,还是分开吧。”嫏嬛的手停在了伸向书柜的半空,但没有回头,“你想自己一个人去哪里?”这是唯一的解释了。说得这么委婉,到底还不是打算孤身赴险?“你我若一同行动,容易被一网打尽;若是分道扬镳,还能两头成事。我自会想办法护送你安全离去。在此之前,你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非常安全,跟我一起反而危险。登河山在找姜芍,同生会在找葶苈,纪尤尊在找你,这三方都不能失守不止,他们所有人还都恨不得拿我的脑袋祭旗。姜芍在惊雀山,葶苈有老四和师叔,我不担心他们。可我们若是踏出这个地方,以我一人之力,未必能保你周全。”嫏嬛转过头来,眼中含泪,“可我们从琪花林到这里一路,不都平安过来了吗?”“可这是你受尽羞辱和我们以命相搏换来的平安,我们不能指望故技重施会奏效,更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侥幸之上。我不能让你再……”“可你呢?你一个人走了之后,谁来保护你?还是你始终没放弃与纪尤尊同归于尽的念想?”纪莫邀轻轻握住她的肩膀,“焉知,我们要各司其职,方能成事。这是我命中注定要独自面对的孽债,不应将你牵连在内。”嫏嬛落泪道:“我偏要你将我牵连在内!”纪莫邀抓住她的手,“焉知,你比谁都懂这其中利害。”嫏嬛艰难地摇头,“我宁愿自己只是一个感情用事、无理取闹的傻子……”可她知道她不是,也没办法成为那样的人。明白事理,为何总是令人如此痛苦?“也罢。我不应要你为我担惊受怕……”她从纪莫邀手中挣脱,侧卧在席上,以背相对,“我们都是惊弓之鸟,经不起吓。你放心走吧。我会在这里等人来救的。”纪莫邀苦笑,“焉知,你不需要人救,你永远都是救人的那个。”“别说笑了。真的打起来,我只会是你的累赘。”“你就当是为了安抚我这只惊雀而作出的最后一次牺牲吧。”嫏嬛许久不出声,而后才缓缓道:“我只希望你记住,你不是我的灾星,从来都不是,以后也不会是。命中有你,是我此生最幸之事。”“焉知……”纪莫邀轻叹,“谢谢你。”他本可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他本可以吻她,本可以做所有他想与她一起做的事。但他什么都没做。为了不加深别离之痛而刻意维系的距离,是多么的不堪一击,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嫏嬛最不愿意面对的一天终于来了。细雨微冷,几片桃花瓣被雨水打落,飘到了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