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莫邀终究还是走了。悄无声息地走了,仿佛从不曾回头。那场雨到底有没有下、那朵桃花到底有没有被他击落、又有没有掉在她的头上……嫏嬛怅然落泪,泣不成声。她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一次回头不过暂延分离之痛。他没有理由不走,也没有更好的理由带她离开。前一夜,他还饶有兴味地说:“论运筹帷幄、舌战不仁,我不如焉知;但论潜行隐逸、奇袭致胜,我大概……略胜一筹。”他说完这话时,竟没了底气,兀自笑了出来。如今想来,那大概是他在说服自己离去的道理。但直白地把决定说出来,不行么?至少可以让她知道,昨晚便是他们分别前的最后一夜。至少可以让她更认真庄重地对待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不过这种突然消失的行为,倒是像极了他。嫏嬛好奇他为什么会选择这一日。今日与别日有何不同?这是纪莫邀随心的选择,还是别有深意。正思索着,答案已来到门前。溪水下游的竹林外,传来人马之声。嫏嬛伫立远望。牵马步行而来的竟是陆子都、孙望庭与姜芍三人。他们一见嫏嬛,喜出望外。“总算见到你了!”孙望庭兴冲冲地上前,却见嫏嬛红着眼。“能见到你们,说明我真的还活着……”她喃喃道。陆子都忙问:“大、大师兄呢?”嫏嬛茫茫然摇头,“他走了。”姜芍问:“什么时候的事?”“应该是清晨时分吧……”嫏嬛又坐了下来,“我昨晚还与他一起。”几个人都沉默了。子都黯然道:“可我们上来时,不见有人下山。”嫏嬛知他只是陈述事实,可还是忍不住怨道:“他若是决定了孤身下山,又怎会给你们发现?”姜芍见她有些负气,便在她身边坐下,柔声问:“他走之前没告诉你?”嫏嬛苦笑,“你觉得呢?”孙望庭牵马到溪边喝水,叹道:“好一个世外桃源!想我们惊雀山离青刀涧如此近,却从不知有这等好去处。”“对了,”嫏嬛忙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这次轮到子都懵了,“你们不曾见声杀天王上来吗?”嫏嬛瞪着眼连连摆头。姜芍一下懂了,“想必是纪莫邀偷偷见了天王,却没有知会你。说起来……天王刚才还为我们引路上山,如今又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嫏嬛细声道:“想必是追随它主人翁去了吧。”“也是多亏了它飞入山中探路,”陆子都解释道,“不然光凭温枸橼的信,这偌大的山林也不知从何找起。”“是我姐姐传信给你们的?那她如今身在何处?葶苈可安好?”陆子都又答:“她将涓州的事都跟我们说了。断桥之后,她在青刀涧下游晃荡了几日,见没有尸首飘下,便断定你们还活着,于是嘱咐我们来这里找人。她则独自去了涂州,说是有所寻访。至于葶苈,还在你们家,跟师叔与四哥一起。”嫏嬛点点头,又问:“可你们都出来了,留下晗青一个人在惊雀山?”姜芍笑道:“我们当然不会如此大意,来之前已将她也送到了你们家中。如今惊雀山只余吕前辈一人留守。我?s?们此行,也是想将你们带回温家。”“那就好……”嫏嬛匆匆起身,“容我进屋收拾收拾,就跟你们出发。”姜芍紧随身后,“我来帮你。”陆子都见帮不上忙,便到溪边跟孙望庭坐下歇息。“望庭,你说大师兄是不是算好了我们到达的日子才走的?”“你也是这么想的吗?”孙望庭笑笑,“我觉得大师兄断不会让嫏嬛孤零零地晾在这里,肯定要确保她安全才走啊。说不定,他现在就躲在哪里,看着我们呢。”子都忍俊不禁,煞有其事地四处张望了一番,“也是。”姜芍随嫏嬛进到屋里。前后不过一月,竹居中已满溢二人用心生活的气息。嫏嬛在一边收拾,姜芍的注意力则被房间里的藏书吸引。“你猜这里住过谁?”嫏嬛笑问。姜芍半张着嘴,像是猜到了什么,但没出声。“这里是周易知与竹叶青居士的卧房,走廊尽头则是周殷月的闺房。是不是很意外?”“还真是……”姜芍叹道,“难怪我说你这身衣服怎么有古人之风,不像是时下的式样。”“也是没办法,毕竟住了这么久。”姜芍继续浏览居室中的种种,“只是存在于故事里的人,竟然有一间真实存在的屋子,不可思议……”她的手指划过一卷卷书简,“你们在这里,应该大饱眼福了吧。”她突然停下动作,指尖落在了一个突兀的空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