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莫邀更加直白,“姜骥身上没有一处优点值得杜仙仪出卖温家。但苦于没人真正了解杜仙仪其人,我们无奈陷入死角。直到最近重新问过我师伯,才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当然,”嫏嬛解释道,“前辈从未刻意隐瞒什么……早在姑姑畏罪自尽时,前辈就已经将她与我父母结识之后的事尽可能详细地告诉我们了。我们当时也找不出什么线索,心想着也许以后在天籁宫之类的地方寻访一番,就能解释这一切。”“可我在天籁宫快半年,什么都没找到。于是我们就想,也许从她与温先生结为兄妹的一刻开始了解,已经晚了。”纪莫邀从怀里掏出写有前代二十八星宿生辰住地的名册——那一切的开端。“我们让师伯从头说起,从他怎么收杜仙仪为徒说起,总算让我们找到了突破。”究竟杜仙仪从何而来,因何而死,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泉水白人心黑(上)第一次见到杜仙仪时,洪机敏已是闻名遐迩的大侠。洪家本非高门大户,但叔伯中有好几人在前朝做过些小官小吏。自打决定要参与反抗朝廷的起义军时,洪机敏就做好了与家人决裂的准备。战争的结果也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虽然最初参与的队伍不是最后的赢家,但起码中原重归太平。新天子也是凭本事统一天下的,他没有不忿——对于肉食者,他不存在从一而终的执念。家里长辈问他:“既然立下战功,军中也有赏识你的人,为何不去新朝捞个一官半职?”洪机敏只是一笑置之。从废墟中重建一个国家,需要何等的才学和耐性。洪机敏自问没有这些品质。他能做的,就是以自由之身,在新时代还没有照耀到的角落,尽可能地清除过去的余孽。之后的几年里,他游历四方,行侠仗义,结交了不少江湖豪杰。他享受这样的生活,但也意识到自己年岁渐长,是时候要为将来打算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来到了白鸟泉乡。他为乡民铲除了一伙肆虐已久的恶霸,一夜之间成了白鸟泉的大英雄。乡亲们请客的请客、烧香的烧香、画像的画像,简直把他当成了下凡救世的金刚大神。而但凡在白鸟泉乡待上一晚,都会听到杜仙仪这个神童的名字。“她呀,五岁背《离骚》,七岁通《楚辞》,还能纠正乡里最博学的老先生念错的字呢!”在亲眼见到杜仙仪之前,洪机敏还以为乡民在夸大其词。但原来不是。本来,洪机敏是有些抗拒去那灶寡妇家的。他一个单身男子,出入孤儿寡母的家门,容易招人闲话。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迟早也要离开的——可这寡妇该怎么办呢?谁知那灶寡妇偏要他来家里做客。“先生就来我家里吃顿便饭吧。我也是白鸟泉乡人,一样想报答先生的侠义之举。况且你在别人家都坐过了,唯独不来我家,是瞧不起我母女吗?”洪机敏纠结了一阵,觉得自己反正也没有心怀不轨,去就去罢,总不好浪费了灶寡妇一番盛情。他知道,乡民中不乏想从中捞出些桃色逸闻的看客,甚至还有真心想撮合他们的长辈,但反正自己第二天就走,这都无所谓了。赴约时,远远就能闻到灶寡妇家飘来的鲜香——不愧是“灶”寡妇。当然,这个女人并不姓“灶”,也不是白鸟泉本地人,而是几年前带着幼女逃难到这里的。她说自己是个孤儿,不知父母姓什么,但女儿的父亲姓杜,所以她也跟着姓杜。她做得一手好菜,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就是不识字。隔壁后生调戏她,问她“杜”字怎么写。她说不会写,后生就在地上写了个“灶”字,问这是不是她的姓。她拍着手说:“就是这个字!”于是“灶寡妇”这个笑话就传开了,而自始至终都没人知道她真名是什么。洪机敏来到家门外,见杜仙仪已经站在门前迎接。“先生请进。”从她开口的那一刻起,洪机敏就觉得,如果世上真的存在一个五岁就能将《离骚》倒背如流的人,一定就是眼前这个女孩。院子里种满了楚诗人用来装饰自己的香草与鲜花。推门进屋,墙上贴满了与女孩年龄不匹配的刚劲书法。“啊,先生来了,快请坐!我还在里头蒸肉包子呢,马上就好!”女孩的母亲,也许是这间屋子里唯一还有烟火气的存在。“先生请用茶。”“多谢小娘子。”杜仙仪的嘴角差一点就要翘起来了,可却像是有意识地被重新压平。“我不是什么小娘子……家里就娘和我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