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噩梦吗?这不是真的……“父亲……”就在树的另一侧,悬挂着赵之寅冰冷的尸体。这里没有第三个人的足迹。赵晗青本能地别过身去,弓腰要吐。但除了一阵令喉咙发酸的干呕,什么也没吐出来。头顶上响起陌生的鸟鸣。她战战兢兢地仰起头,见声杀天王停在更高的枝头上,用母语哼唱着早晨的颂歌。“天王,你一直都在……”她朝空中伸出一只手。声杀天王用力抖了抖身子,黑乎乎的身体短暂地转成一个飞速往外洒水的毛球,而后才展翅飞到女孩的手上。“你都看见了吗?”鸟儿反问:“看见什么?”“看见……”赵晗青仍不敢回头,只能举起另一只手,指向背后,“他要杀我,为什么最后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戴罪之人,无颜献世。天王一言,神志溃散。”赵晗青细细品味天王的话,试图还原赵之寅赴死时的心境。但往深处去想,似乎会陷入一个阴暗的无底洞。最终的结果就是,父亲放过了她,也放弃了去亲自面对自己沉积多年的孽债。“懦夫……”赵晗青用父亲丢在地上的佩剑撑起身子,喘着气重新站直,“懦夫!”在是否与挚友之妻生下私生女时摇摆不定,在是否公平对待自己两个女儿时摇摆不定,如今竟在要不要亲手杀死自己女儿时也如此摇摆不定!而凭什么这样一个优柔寡断、阴险软弱的人,却可以选择自己的死法?凭什么他能够死得如此私密而不失体面?“二十七位星宿暴尸荒野,叶芦芝被踏背生生绞死,可你凭什么能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自行了断?”她骂骂咧咧地找回自己的马。“没人会来替你收尸……你就在这里腐烂吧!至少能为鸟兽添餐,也不失为一种功德。我会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如实烧给母亲,希望她能在另一个世界,继续清算你的背叛。”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她催促着马儿赶快往回跑。远离这里,要快,快到即使无意间回头,也再看不到那个悬在半空中,沉默而阴森的身影。不知从哪一刻起,催马之声完全化成混乱不堪的嚎哭。太恐怖了。闭眼前还血脉偾张地盯着自己的人,睁眼后居然已经完全僵硬。没有释怀、没有快意、没有振奋……只有让人夜不能寐的深深恐惧。赵晗青,你的亲生父亲刚刚在你身边上吊自尽。身边景色飞驰,而这句话也像那些被拉长的影像一样,模糊又确切地萦绕在脑中。不行,她不能陷在这里。既然赵之寅已经不在人世,那接下来要追踪的就只剩天籁宫了。司钟骑马,五人驾车,后面又偷偷跟了两个人?这里头必然大有蹊跷。还有一个人,至今行踪不明——参水猿。当初大家见他往东逃窜,以为他会与同生会的队伍合流,但最后却并没有见到他,而祝临雕等人似乎也不曾遇到参宿。也就是说,他很可能折返往西,与赵之寅一样,踏上了往奇韵峰的道路。参宿难道也在司钟带领的人马之中?赵晗青不敢再公然追赶——亲生父亲尚且能下杀手,作为陌生人的参水猿更不会在乎她的死活。当今之计,还是快些回到地通关为妙。鹿狮楼前,吴迁出逃的消息很快便人尽皆知。缪泰愚自然大喜过望,“不愧是迁公子,有胆有识,你们是困不住他的。”斗宿装作气急败坏,揪住他的衣领,质问道:“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是不是指望他会带援军来救你们?”缪泰愚倒也蠢不到极致,将脸扭到一边,冷笑道:“那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我才不会说呢。”吴迁的离开纯属意外,不会影响东边有无援军前来。那能让缪泰愚觉得局势能够逆转的唯一原因,大概就是赵之寅那头了。鹿狮楼上,姜芍依然挣扎在一个毫无进展的对话中。“少当家若要杀我,早该动手了。留我一条性命,不正是因为想听我有什么话说吗?我说过了,我不知道当年登河二十八宿出了什么事。你们更换了几代人、有没有死于非命,我一概不知。至于你祖父是怎么死的,我更加不可能知道。也许纪尤尊会知道,但他已经死了,而我跟他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还不到推心置腹的程度。如此看来,由始至终,我就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你将我绑在这里,我顶多只是受些皮肉之苦,一两天就能缓过劲来。可你一直等不来答案的空虚,才是真的伤身吧?”姜芍也不跟他置气。她其实明白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在这种情况下,祝临雕承认任何事,对他都没有好处。只有给他一个说实话也有好处的情景,他才有可能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