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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第1页）

我睡了很久，一觉醒来，已经过了正午。进餐时，刘易斯跟我谈起了在帕克会遇到的邻居，其中提到了多萝茜，她是一位旧友，婚姻十分不幸，离婚后带着两个孩子住在她姐姐、姐夫家里，离我们的房子只有四五里路。我对多萝茜不太感兴趣，也许他感觉到了这一点，因为他突然改口问我：

&ldo;我听听收音机里的一场棒球比赛，您讨厌吗？&rdo;

&ldo;一点儿也不讨厌。我就读报纸吧。&rdo;

&ldo;我为您保存了所有各期的《纽约人》。&rdo;刘易斯殷勤地说，&ldo;有趣的文章都标出来了。&rdo;

他把一叠杂志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打开了收音机。我们俩躺在床上，我开始翻阅起《纽约人》。但是，我感到浑身不自在。过去那几年，我们经常躺在一起不说话，各自读书看报或听收音机。只是今天，我刚到不久，我人躺在他的身旁，他却一心只想着棒球，我觉得奇怪。去年，我们第一天全都沉浸在交欢之中。我翻了一页，可怎么都看不进去。夜里，在进入我体内之前，刘易斯就早早灭了灯，没有给我微笑，也没有呼唤我的名字。为什么？我没有多问自己，昏昏欲睡。可是忘却一个问题，并不等于给予了解答呀。&ldo;他也许还没有跟我完全聚合。&rdo;我暗自思忖，&ldo;分离一年之后，要完全聚合，难呀。耐心点，他一定会与我聚合的。&rdo;一篇文章刚读了个开头，我便搁了下来，只觉得喉咙眼里缩得紧紧的。我才不在乎什么福克纳的新作和其他东西，我应该躺在刘易斯的怀抱里，可却没有躺在那里。为什么？这场棒球赛没完没了。几个小时过去了，刘易斯还在听。要是能睡着也好啊，可我已经睡足了。我终于狠了狠心。

&ldo;您知道，刘易斯，我饿了。&rdo;我乐呵呵地说，&ldo;您不饿吗？&rdo;

&ldo;再耐心等十分钟。&rdo;刘易斯说道，&ldo;我为&lso;巨人队&rso;赌了三瓶苏格兰威士忌酒：三瓶苏格兰威士忌非同小可，是不是？&rdo;

&ldo;确实非同小可。&rdo;

我又清楚地看到了刘易斯的笑脸，听到了这种嘲笑但却温柔的声音。若在别的日子，这一切都是正常的。说到底，今日酷似任何一个日子，这也许是正常的。但是，我觉得这最后的几分钟漫长得可怕，这是事实。

&ldo;我赢了！&rdo;刘易斯兴高采烈地说。他起身关了按钮。&ldo;可怜的小饿鬼，我们去填肚子！&rdo;

我也爬了起来，稍微梳了梳头：&ldo;您带我上哪儿去？&rdo;

&ldo;那家古老的德国餐馆，您意下如何？&rdo;

&ldo;好主意。&rdo;

我十分喜欢这家餐馆，对它留有美好的记忆。我们一边吃着红菜香肠，一边开心地交谈。刘易斯跟我叙起了好莱坞逗留的见闻，接着，他领我去了那家流浪汉酒吧和以前比格&iddot;比利在那儿演奏过的黑人小舞厅。他笑啊，我笑啊，过去又重现了。我猛然想到：&ldo;是呀，这一切模仿得多么相似！&rdo;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出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没有，没有出任何事。可能是我自己胡思乱想，乘飞机旅行，加之刚抵达之时心情活动，使我感到精疲力竭。我显然在胡思乱想。早在一年前刘易斯就跟我说过：&ldo;我再也不会设法不去爱您，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爱过您。&rdo;他是跟我说过，那就在昨天，我也还是我，他也还是他。在把我们俩送回到床笫的出租车上，我躺在他的怀里。确实就是他，我重又感受到了他臂膀的粗糙和温暖。我没有得到他的嘴巴，他没有亲我，在我的脑袋上方，我听到了一声呵欠。

我没有动弹，可我感到自己沉入了深深的黑夜之中，我暗暗在想：&ldo;当人疯了时，也许就是这种样子。&rdo;两束耀眼的亮光刺破了黑暗，这是两个同样可靠但并不可能同样真实的事实：刘易斯爱我；但当他把我搂在他怀里时，他打了呵欠。我登上楼梯，脱去衣服。我无论如何要给刘易斯提个问题，提一个十分简单的问题，可还没提出，它便扯碎了我的喉咙，但是，还有什么会比这种困惑的恐怖感更难以忍受吗？我躺下身子，他睡在我身旁，盖上了被单。

&ldo;晚安。&rdo;

他说罢便背朝我扭过身去。我紧紧拉住他：

&ldo;刘易斯，怎么了？&rdo;

&ldo;没什么。我累了。&rdo;

&ldo;我是想问：整个白天，到底出了什么事？您就像没有见到我似的？&rdo;

&ldo;我见到了您呀。&rdo;他说。

&ldo;那是您再也不爱我了？&rdo;

出现了一阵沉默，这阵沉默已经说明问题，可我却仍然那么愚蠢。整个夜晚，我一直担心，然而我却没有真正相信这种担心是有理由的。突然间，再也不容怀疑。我又问道：

&ldo;您再也不爱我了？&rdo;

&ldo;我始终珍重您，很珍重，我对您感情很深。&rdo;刘易斯若有所思地说，&ldo;可这再也不是爱情。&rdo;

就这样，他明说了，我也亲耳听到了，任何东西都决不可能抹去这句话。我一声不吭，对自己不知如何是好。我还是我，没有任何变化。然而过去、未来和现在整个儿都在摇晃。我仿佛觉得连我自己的声音都不再属于我。

&ldo;我早就知道了！&rdo;我说，&ldo;我早就知道我会失去您。见面第一天，我就知道了。在德丽莎俱乐部，这正是为这事才哭的。如今事情终于临头了。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呀？&rdo;

&ldo;应该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rdo;刘易斯说道，&ldo;我今年等着您来，心里并不焦急。是呀，一个女人，是让人愉快的；一起谈谈天，睡睡觉，接着她又走了：用不着神魂颠倒。可我还是对自己说，也许一见到您，会出现什么奇迹……&rdo;

他声音超脱地说着，仿佛这件事情与他毫无关系。

&ldo;我理解。&rdo;我有气无力地说，&ldo;没有发生任何事情。&rdo;

&ldo;没有。&rdo;

我神情恍惚地在想：&ldo;是因为这种香味，这些丝绸衣服的缘故，只要一切重新开始就行了。我再穿上去年的那套西服……&rdo;但是，我的裙子与此显然毫不相干。我听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我的声音：&ldo;那我们该怎么办啊！&rdo;

&ldo;我十分希望我们一起度过一个快乐的夏天！&rdo;刘易斯说，&ldo;我们已经度过的难道不是愉快的一天吗？&rdo;

&ldo;地狱般痛苦的一天！&rdo;

&ldo;真的吗？&rdo;他神态遗憾地说，&ldo;我以为您什么也没有察觉出来呢。&rdo;

我的声音弃我而去，我再也说不出话来。再说，说又有何用呢？去年，当刘易斯想方设法不再爱我时，透过他的积恨与纷乱的心绪，我感觉到他难以做到。因此，我始终心存希望。今年，他并没有逼自己那样去做，然而他却不再爱我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为什么？怎么回事？是从何时开始的？这无关紧要，这一个个提问都无济于事。当人们还怀有希望时，理解是重要的，但如今我肯定自己已经毫无指望。

我喃喃地说：&ldo;呃，晚安。&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