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弟弟去楼下玩儿。秀姐说。
好吧。那小女孩儿竟也不缠问,只是应了,走吧,叶雍哲。
继而听到一道小男孩儿嘟嘟囔囔的声音,但已经离隋宜很远很远了,她深深陷入了睡梦中。
接下来几天,隋宜在学校请了假,每天早晨或是邵经华亲自开车,或是一位司机叔叔载着秀姐和她出门。他们做了许多事情,给许玲买了墓地,下葬了骨灰,在一座寺庙里给她捐了一块放牌位的格子,据秀姐说这里每天有和尚师父们唱经,许玲来生会很幸福。
邵经华陪她去公安局走程序,印刷厂老板是邵经华的熟人,配合地走了保险赔偿,过程很快,随即又带她去给许玲销了户,收拾了她们母女俩出租屋中的物件,退了租,领着她去见了一些她从未见过的亲戚,因隐瞒了许玲是意外身亡得到了赔偿这一事实,邵经华与隋宜便只能看他们或是尴尬地推脱,或是坦然地拒绝。
隋宜有些害怕,其实过去她从来不觉得害怕,因为她不是孤独的一个人,她与她母亲是可怜的两个人,虽然许玲时常对她非打即骂,她心中也有许多无法排解的痛苦与埋怨,但是起码许玲从没有抛弃她,她们两人往往一起痛恨那个抛弃许玲的人。
但现在,此时此刻,假使邵经华停车,让她下去,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隋宜忽然有些埋怨许玲,许玲也许带她一起走会更好。
隋宜想起这两天住的地方。那里只住了四个人,邵叔叔,他的女儿叶书意,他的儿子叶雍哲,以及这个家庭的住家阿姨秀姐。叶书意很漂亮,像洋娃娃一般,穿灰紫色纱裙宛如精灵,她小隋宜一岁,很活波,但似乎幼稚许多。叶雍哲则是浓眉长睫,皮肤雪白,比叶书意更显漂亮,却不太说话,只爱静静地远远地坐在一旁鼓捣他自己的乐高积木。隋宜敏锐地察觉到他们姐弟似乎不大亲密,因而总是忍不住打量他,二人视线相撞,总是叶雍哲先避开。
大约是邵经华同叶书意说过什么,这些天叶书意反而像姐姐一般,带隋宜一起看动画和做游戏,格外大方与隋宜分享她卧室中的漂亮画册、父亲送她的各国纪念品、会说话的玩具熊、会下雪花的水晶球与水晶城堡、各式彩色石头的珠串叶书意将珠串戴在额间扮公主,隋宜则扮侍女。
其实隋宜并不怎么有心思同叶书意玩耍,她已经连续好几天觉得头痛胃痛,心里像是灌了铅,重重往下沉。但她必须同叶书意一起,她想也许这就是邵经华帮助她的条件陪伴这两个漂亮却傻乎乎的小孩儿。
好容易剧情演进到公主午睡,叶书意似乎就真的睡着了。
隋宜百无聊赖坐在床边发呆,叶雍哲忽然走近,问她:我爸爸说你妈妈不能照顾你了,是什么意思?
隋宜想了想,如实说:她死了。
啪嗒一声,叶书意手中的珠串掉在地板上。
二人皆扭头看过去,她却仍然在睡梦中。
我妈妈也是,那你爸爸呢?叶雍哲仍旧问。
隋宜怔住,原来他们两姐弟也没有妈妈。
你爸爸也不能照顾你了吗?见隋宜不答话,叶书意忽然翻身坐起问她。
隋宜看她一眼,垂下双眼,想了很久,终于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同谁在一起,是否还记得她和许玲。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已经忘记了他的样子,只剩,只剩她还需要随他姓。
隋宜想着,猛地抓住邵经华正在打方向盘的手,问出了这几天她反反复复想过却不敢深思的问题:邵叔叔,我要去哪里?
邵经华一愣,下意识答:我们回家啊。
明天呢?
明天?邵经华想了想,明天你该回学校销假了。
隋宜心中狂跳,急切地又问:那以后呢?
以后邵经华手上动作一顿,终于领悟她的意思,以后
太阳的亮光好大,透过车窗照进隋宜眼里,她觉得双眼有些刺痛,轻轻抬手揉了揉。
同样金红色的日光下,邵经华看向隋宜,她单薄瘦削,面色苍白却又目光沉静地看着自己,邵经华忽然想起这个女孩儿从头到尾都不曾放声大哭过。长大以后,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样子,但是邵经华想,这件事情将永远成为她心中无法痊愈的烙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