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服侍了老夫人以后自己才去吃点儿,镇日坐着的时候没有站着的时候多,能好好的一觉睡到天亮的日子更是没有。
操心这个,惦记那个,唯独没有想过自己。这么辛苦,这么小心翼翼,身子如何能养得好?
侯爷肯对姑娘好,肯看顾着姑娘,虽说身份尴尬,可落云还是替周莺高兴。
周莺捧了食盒踏上台阶,屋里春熙掀了帘子,四目相对,春熙有些尴尬。
周莺很快调整了情绪,微笑道:“春熙姐,祖母醒了吗?”
春熙垂着眼,避免与周莺目光接触:“起了,在屋里候着姑娘。”
周莺心里一紧,祖母一大早就起来等着她,有些话,想必就要说开了吧?
周莺脚步迟疑的往里走,脚步声静得几乎听不到声音,这十来年,她一直是这么轻手轻脚,怕吵着人,怕给人添麻烦。
屋里供了一大捧马蹄莲,冬日烧着地龙,屋里暖烘烘,周莺将食盒放在一旁桌上掀开盖子,从里拿出一只冒着热气的碗。
“听说祖母昨天没怎么吃,我就做了点儿开胃的清粥小菜……”她小心捧着粥碗放在炕桌上,回身又去取里头其余的小碟子。
顾老夫人没说话,垂目盯着那只碗。玉色瓷盏,描着白色的茉莉图案,干净,素淡,不惹眼,倒像周莺这个人。分明是容色绝艳注定不凡,这些年却生生把自己演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影子。顾长琛去后,这院落越发空寂,才准她近前来,
她时时在跟前伺候着,规矩安分得没什么存在感。
目光火辣辣的,像有无数细针扎在身上,周莺不安,两手垂在袖底扣着掌心。
“你坐。”
顾老夫人指着炕桌对面,“坐下来,咱们祖孙二人说说话。”
周莺点点头,眼眶一热,喉咙里泛起淡淡的涩意。
“祖母,莺娘不是故意要惹您生气。”
老夫人“嗳”了声垂头拿着汤匙搅了搅还冒着热气的粥,“你三叔这个人,瞧着对什么都冷漠,若是认定了什么,就热烈得劝不住。莺娘,你生得貌美,性情也讨人喜欢,你三叔对你有想头,我不吃惊。毕竟他也是个男人。”
周莺听得脸上火辣辣的,像给人扇了个巴掌。
“若没有这层关系,他要娶你,我一百个同意。我这辈子见过那么多人,像你这样叫我窝心的没几个。若与你做婆媳,也是我有福气。”
眼底漫上一层水雾,周莺强忍着。是她做错事,她没脸哭,惹得祖母这样伤心,她不知道怎么补偿才好。
“可你们是叔侄,你明知记在周家的名册上,你爹那房头下面就你一个闺女,莺娘,你虽没流着我们顾家的血,可你和我们家的亲闺女没什么区别。你若和长钧他走在一起,世人会怎么诋毁你们,你想过吗?”
老夫人顿了下,强自压住心头的恼怒,尽量让自己平静地说下去,“你在后宅,你可以逃避,你能躲,你可以选择不听。可长钧呢,你要让他为了你也被困在后院里吗?德行有亏,那些御史台的老顽固们会怎么评价?皇上会怎么想?同僚们谁能瞧得起他?后世史书上记下这一笔,他的名声能遗臭几百年。莺娘,你若真替他想,你怎么忍心呢?”
周莺抿着唇,眼泪凝在眼底不敢落下。她曾经不敢想的。哪里敢去想,将来他们会怎样?
三叔把她拥住,吻着她说要给她交代的时候,她随口应了一声,其实心底从来不敢抱有什么期待。
是这几天,她才开始思考他们的未来。
顾长钧义无反顾的将和她的关系公开了,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他是怀着怎样的决心?
他一生都在官场上与人算计,他是那种行事冲动不冷静的人吗?
是他自愿选择了这个结果,选择了这样去走这条路。
她可以退缩,可三叔有退路吗?
朝堂上,他许是已经站得笔直面对这君王臣下,把要与她在一起的决定公开了。
她消失掉,一切就算没发生过吗?
她逃掉了,安逸了,改头换面,反正没几人识得她记得她,可顾长钧呢?
他刚打了一场胜仗,他这一生的璀璨,注定要在青史上留有姓名。
他去哪里躲?
周莺缓缓站起身,颤着睫毛跪下去。
顾老夫人心里一沉,眼底漫过失望和怨怼。
“祖母,三叔为我豁出去了,我当然可以离开,可以不再影响他的将来。可一切已经天下皆知,旁人会如何看他?人人都知道他有这样的过去,他们调侃他、奚落他、诋毁他,而他只能一个人承受?祖母,原谅我做不到,他为我经风雨,我就该……我就该陪着他,一块儿去面对那些雨打风吹,我怎能用道貌岸然的借口,高高在上的说句我是为他好?用那不值一钱的所谓牺牲去成全我自己的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