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莺望着面前痛哭流涕的妇人,忆及过去那些事已恍若隔世。
她低身把落云从地上拽起来:“再说这些已不适当了,你不是当年的落云,是如今的汪夫人了。这些年我学会一件事,若想日子过得好,就告诉自己不要回头看。”
周莺挽着她手臂,像儿时怕黑扯住她不许她离开时一样。
坐在窗下炕上,对坐饮茶,周莺问起她这两年的日子。
“……一开始我只是恨他。怪他引我走上这条万劫不复的道上,恨他毁了我一生。他答应我,若我有别的打算,他愿意写一封休书,给我自由。他可能也不甘心,一身抱负无处施展,迫不得已娶了一个婢女为妻,他怎可能觉得平衡呢?”
“……永成二十七年,就是两年前,有人送美人给他,说见他身畔冷清,又无子嗣,择擅琴棋书画且读过书的落难小姐给他做妾。我想我该给人让路了。之前找人打听好,在附近的镇上做点小生意,自己也能养活自己,可以不必靠别人。我都准备好了,也雇车走了,可没想到,那时肚子里有了他的骨肉。”
“我不是舍不得他,是舍不得孩子。想过几个月前,有一天我和他吵架,他盛怒之下,才……怎想到那么巧,就有了。孩子在肚子里五个月的时候,他找来了。原来这间价格便宜位置又极好的铺子是他替我垫了银子,身边那些热心的照看我安全的‘好人’也是他备的,连我雇的车夫也是他的人。”
“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说即便有了骨肉,只要我想走,他也不会强求。过去是他对不住我,但只要他活在世上一天,就会照看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一天。”
“……去年,我才搬回来,回来前有一回孩子半夜高热,我急得不行,他知他怎么得知的消息,连夜带着郎中来了。扑在他怀里哭的时候,我想明白了。其实一开始我就对他有好感,又害怕又想接近。当我在他和你之间无所适从的时候,我想过死。他不准我死,拿你威胁我,我没办法……”
“……他也和我说了,一开始对我是利用和玩弄,心里还觉得瞧不起。后来走到这步,他回过头来想过,明明有别的法子为何不用非用这样待我……我也想了很久,一个人带着孩子太累了,见到谁都要被打听几句孩子爹爹哪儿去了,我不是没选择,他既然求我回去,我可以跟他回去,哪天若是发觉他不是真心想和我过日子,我再走。我有他写的文书,说好了哪天我要走就随时放我自由。”
落云一边说,一边把信掏出来,摊开给周莺看。
信头是“落云”二字,信尾是“汪鹤龄”,可中间写的内容,可不是什么保证书啊。
发觉周莺脸色有点儿奇怪,落云紧张起来:“夫人,信上写的,可是我适才说的?”
周莺脸上泛起两朵可疑的红晕,手握成拳凑在唇边咳了声:“似乎是吧。回头,你叫他给你念一遍,不就知道了?”
落云把书信收起来,小心翼翼地折平整,再用手帕包着,仔细收回怀中。
周莺垂头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她没敢告诉落云,上头写的可不是什么保证书,而是一首十分香艳的情诗。
周莺想到汪先生那个不苟言笑的模样,他写这样的诗句时,也不知是不是也端着那清高不可一世的表情。
不过听说顾长钧很是欣赏这位先生。莫不是他人前人后的两套面孔,就是跟这位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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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陈氏的大女儿过生辰,请了几个关系好的人家一块儿聚聚。
周莺抱着陈氏的小女儿不松手,有不知情的,还以为碧儿是周莺生的。
臻哥儿在旁气得鼓着小脸,闷闷的不吭声。
他如今大了,也懂得瞧大人眼色,娘亲喜欢堂妹,比喜欢他还多。
自打堂妹出生,娘亲都不大抱自己了。
顾长钧今日回来得早,听说二房治宴周莺也过去凑热闹了。他先去老夫人房里问了安,然后就径直往自己院子去,去年臻哥儿搬到了东耳房住,孩子渐渐懂事了,不好总睡在他们房里。
为此臻哥儿生了两天闷气呢,周莺亲自做红豆糕才给哄好。
顾长钧撩开帘子就见两个小婢正在那劝臻哥儿。
“哥儿,夫人虽喜爱二姑娘,可论亲疏,您才是亲生的呢。夫人怎可能不喜欢你?快别闹了,收拾好了包袱待会儿还得重新解开放回去。”
许是侍婢这不咸不淡的态度叫人生气,气呼呼的臻哥儿哇地一声哭了,“连你们也欺负我!娘不喜欢我,你们也不喜欢,我……我要出走,和爹去军营住!”
顾长钧肃容从外进来了。
两个侍婢缩了缩脖子,低声喊“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