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龙敲敲车窗,不见反响,试探着拉车门。
门敞开了。车内堆积的涩然萎。靡蜂拥而出。
副驾的女孩陷入椅背,闭着眼,手上捏着凹陷的易拉罐,举到唇边,一口口抿着。
大龙喝过更烈的酒,可这十来度的啤酒,他看得都觉得苦。
钻进车,带门之前灌入一股风。
夏夜的风该是清爽的,靳言却缩了缩胳膊,向旁边瞥去一眼,转来随手按下车窗。
她的一众感官似乎消失了。与她沉。沦的,仅有苦酒凉风……
仅有他们信誓旦旦地作证,证明她过往憧憬过光亮过或颓。靡过灰败过的历程,都是真的。
“大小姐。”大龙望着她,吸入的苦与涩似乎蔓延上头似的,激得鼻腔发酸。
靳言抬举的动作顿了顿,猛灌一口,发声时,腔调浸满酒液的晦涩:“我还没去过酒吧,那是什么样子的?”
完全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大龙愣在那,直到听她说到下文:“带我去看看。”她说得平淡而不失坚定。
第一意识要出口回绝:“大小姐,再等等吧,等您、”醒醒酒。
“我不是来找你商量。”不给人拒绝的时机,再灌一口,将挤压变形的易拉罐丢到挡风玻璃前,面颊染红的女孩伸手按了按额角,冷冷开口:“不去下车。”
酒吧那种鱼龙混杂的深潭,同她去不应该,放任她独自去更不行。大龙打定主意,向上提提拴在手里的袋子,“等我先回去送饭可以吗,很快。”
纤手又起开一罐,靳言半阖着眼,仰头吞了几大口,栽回原处,答得漫不经心:“一言为定,你别妄想别的,告诉靳川也没用。”五指拢起,被捧在素净掌心的易拉罐骤然扁平。
看着对面的女孩在酒液涌出的那一刹那躬身扑去噙住,看她那迷蒙的眼低垂的背颓相尽显,与那些沉迷酒。色的人并无差别,大龙急着抽出手,拿捏着力道将罐子夺过,急着向她保证:“等我十分钟,最晚十分钟。”
靳言甩下腕上的表,淡淡瞥一眼,“我最恨别人骗我。”
大龙重新提起袋子,开门下车,咬咬牙,顾不得腿上的伤,一路飞奔,在二楼病房外将手上东西塞给门口一受轻伤的兄弟,来不及解释往回赶。
车门开合,距约定倒计时四十几秒。
靳言按住手刹制止他的动作,等旁边的人将气喘匀悠闲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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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起步平稳缓和,架不住副驾那位连声催促“快点”。
绕弯路为躲红灯或避监控,以最大限度的提速驶入那处彰显繁华与喧闹的娱乐街区。
不过华灯初上,属于深夜的恣妄还未登台唱主角,狭窄的双行道,密实的店铺门面,稀疏的人车往来……
缓缓驶来的车中,女孩手肘撑在窗沿,沉重的眼帘撑着,全然忍受那些其意不明的绚烂闯入。
车未走远,就近处停靠在路肩——这条路,车都是乱停的,因为交。警。执。勤与享乐人生恰好互不干扰。
从这一点来看,黑与白倒是分明得可笑。
车子停下。靳言掠一眼窗外的“酒吧”字样,先行推门下车。
因着一路涌入车窗是冷风阵阵,甫一下车,感受到沉闷的热与娇柔的风,昏沉反而卷土重来涌上了头。
跟上来的大龙瞧出她不对,伸手,谨慎地虚扶她的手臂,“大小姐,要不我们回去吧。”
靳言挣开他,定定神,收敛倦意,脚下踏出的步子极稳。
大龙只得跟在她身侧。
“哪个是咱家的,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
他这一偏头,正见这姑娘不耐地拧起眉头。打心里抗拒,非要来逞强……脑海里转过这句话,无声叹息,转而,想到别的,大小姐、不会是在找寂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