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安规矩的行礼,她不抬头,只瞧见眼前一双金丝绒黑面马靴,与半片大氅的衣角。她来时听闻,信王殿下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是一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
面对这样的人物,柔安即敬又怕,安静的奉上清茶。
茶香扑面而来,待尊者接过后,柔安心头微松了气,攥得发白的指尖暴露了一些紧张心思。
只听见男子缓缓道:“是好茶。”
气氛因这句话由僵滞转到松弛。
日光消逝,空气中细微的尘埃漂浮,柔安双手接过茶杯,垂头退下。
老将军笑道:“柔安这丫头,守规矩,人也胆小老实。出格的事情,她绝对做不出来。你也不用担心旁的,替我照顾她两三年,还得多谢你呢!”
“师父说笑了。”李绍修收回视线,声音沉稳:“您的身体怎么样?”
“唉,人老了,还能怎么样?我自己心里清楚。掐指算算,我都八十又四了,日子过得可真快!”
“想当初你我二人征战疆场,那日子好不快活!可惜,人老了,也没什么用处了。老了的刀,已经生了锈。”老将军沉思,“我听闻外头不安生?”
李绍修未直接回答,二人心底明亮似镜。当今皇帝由帝登基尚未五年,后宫美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苛政猛于虎,失了民心的帝王,如同岌岌可危的岩石。
老将军将棋局布开:“藏拙,有时并非好事。”
他执白子,落下第一颗,轻声道:“我向你引荐一人。兵部王政,在我手下领了两年兵,是个能用的。绝对忠心。”
李绍修沉吟片刻,黑子迟迟不落。
老将军心下了然,收了棋盘:“他明日午前会去你府上送拜贴。不必多想,痛快收了。”
李绍修沉声道:“是。”
“如今你的资历,见识,远远在我之上。你我交情十几年,我从未求过你。如今之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柔丫头,就交给你了,一定护好她。”老将军咳嗽两声,“时候不早了。今晚你将府里收拾出来半间屋子,有她的半个容身之处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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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午膳后,江柔安前往云阁。
云阁是大奶奶的阁子,她不经常来。一是大奶奶不乐意见到她,二是她也没有往前凑的心思。云阁奢侈,帘子都勾着金线翔云,阁内熏香温暖,王香云捧着茶靠在塌前。
柔安双手侧在身旁:“大奶奶安。”
王香云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本来看时机已到,随意给这丫头指个人家,嫁出去眼不见为净,谁知道老将军竟然背后留了一手,给她攀了个高枝儿。竟然还攀上了个远房亲,着实让人恼火。那人位高权重,她动不了。
想着,恨恨揪住柔安的下巴:“别以为你肚子里的心思老娘不知道!”
柔安蹙眉,她略歪头,躲避着骇人的视线:“奶奶,您说笑了。我能有什么心思?”
“阿公已经与我谈了。我从将军府出去,便一生是将军府上的人。以后不论走什么路,总会牵挂大奶奶的。大奶奶是我的恩人。”
三言两语,王香云如同泄气皮鼠。心想道,以往怎没有发现这丫头伶牙俐齿?这话里话外,分明是在说,我已经搬出了将军府,不再是府上人能拿捏的软柿子。王香云转念一想,冷哼道:“何时出府?”
江柔安俯身:“轿子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从云阁出来,柔安已经出了一身汗。被冷风一吹,粘腻的寒冷。她知道,若不是大奶奶嫉妒她、提防她,恐怕大爷早就已经得手。
与其当个妾,还不如搏一把,出府上去。虽说不知是不是另外一条险径,柔安宽慰自己,阿公亲自选的人,总是错不了。
至于信王殿下……
只能走一步,再看一步了。
——
一顶小轿停在信王府的僻静处。为了避嫌,柔安戴着兜帽,白色的纱帐下,遮住娇美的脸颊。她穿的朴素淡雅,手里只拿着简单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