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要在荒郊野外了?”
顾知薇下了马车,杏眸闪亮,朝顾志善道,“哥哥等着,少则一日,多则三五日,就在咱们府邸里,若是见着镇北王,可要答应我一件事儿才行。”
“我应你就是。”
顾至善毫不在意,单手撑着翻身下了马车,两步扶着顾知薇上了小轿,见台阶高耸,忧心仆妇抬的不稳,笑道,“妹妹不如在山下等着,我接了娘亲回来咱们再家去。”
顾知薇摇摇头,看了眼远处湖光山色,道,“咱们今日里便回去了,哥哥,先上山再说吧。”
顾至善见她不肯同意,亲自在小轿后面伺候,唯恐抬轿的婆子闪失,顾知薇见他非要死皮赖脸跟着,知道哥哥一心为着自己,心底里软成一团,索性和他说起正事儿,
“早起嫂子传话来,说是身子骨不便利,见了血。我想着来了也是来了,索性替嫂子烧柱香,再给菩萨镀层金身,也是我的心意。”
“如何能让你出钱。”
顾至善见她提起这个,笑道,“妹妹有这个心便是,你嫂子北地长大,连个大字都不认识,你给她念经镀金她也不懂这个,没得浪费了你的月钱银子。”
顾知薇知道哥哥怜惜自己,嗓音温柔十分有力度,“要说富裕,哥哥怕是没有我日子好过。娘把崔家的文墨铺子点心铺子都给了我,但是每旬分红就几百两银子,除了日常脂粉用度,别的都换成银元宝给徐妈妈收着呢。哥哥不替我花销些,怕是留着都要生小崽崽了。”
顾至善如何不知道顾知薇贴补自己,他每月月钱银子不过二十两,大奶奶比着老太太,也是二十两,西院里那两个一个十两一个八两。
若是另有什么开销,现到公中开支,顾至善向来侠义,是个仗气疏财的,每旬但是一桌上好席面便要十余两,若是再有花娘唱曲,那银子就花的海了去,饶是金山银山,也是打不住的。
心底里感动,面上并不带出来,顾至善侧着身子打量顾知薇,少女十五岁方才抽条,鹅黄小衫衬的肌肤如软玉,细眉杏子眼,琼鼻樱桃唇。
饶是顾至善在外面浪荡惯了,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妹子,但是模样气派,就胜过无数个胭脂俗粉去。
打量到顾知薇心底发毛,担心自己重生被看出破绽,轿子在水月庵门口停下,顾至善仍然盯着自己。顾知薇忍不住了,推他,
“哥哥,快回栖霞寺烧香去,芍药把银子给了你的小厮,你记得让方丈镀上金身。”
顾至善摇头,心底里疑惑妹子变得如此懂事,见僧尼迎了出来,笑道,“你快去吧,我给娘磕了头再去栖霞寺也来得及。”
佛堂里,法相威严,顾母一身海青大袍,乌黑发髻挽成髻子,斜斜插着三两根簪子固定,清丽出众。她因修经茹素,身姿纤细,佛海度苦难之人,顾母脸上一片祥和,隐隐圣洁之像,并不似顾知薇猜测过的怨愤在心。
她双膝盘坐蒲团之上,手持木鱼,低声正在念着佛经。崔妈妈在一侧恭敬候着,见僧尼领兄妹两个前来,朝她们摇摇头,示意轻声后,领着兄妹二人往侧间行去。
顾知薇算起来已有两辈子未曾见过娘亲,上辈子身死在顾府,顾知花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而她的娘亲在这水月庵冷清而死,甚至,她连尸骨都没有见到,便被爹爹送回祖坟。
甫一见顾母,隔着上辈子的生死距离,顾知薇眼眶泛红,喉间酸涩难耐,也不理会崔妈妈和顾至善拼命示意自己静音,颤抖着声音,唤顾母,
“娘。。。娘。。。”
声声凄惨入骨,顾至善忍痛撇开眼,不去看唤母亲的顾知薇,示意崔妈妈松手,沉沉吸了口气,道,“妈妈,去归置东西吧。”
崔妈妈见顾知薇如如燕归巢,扑到顾母怀里,木鱼佛珠散落一地,叹道,希望姑娘能让太太回心转意,像她们太太这样的人物,哪怕是和老爷和离,也不至于念经求佛来麻痹自己。
顾母睁开眼,无奈的摸摸顾知薇发顶,“都是个将要及笄的大姑娘了,怎么见到娘,还是要哭?”
顾知薇嗅到顾母身上淡淡佛香,心底越发酸楚难耐,她这么好的娘亲,这么好的娘亲,上辈子,怎么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美人模样初成,泪睫萋萋,樱唇半咬,听着顾母安慰,顾知薇恨不能把重生后的惊惶哭出来。喉间酸涩,忍了半刻的泪珠儿滚滚落下,徐妈妈费心遮住的青黑眼圈露了出来,青黑一片,煞是显眼。
顾母见她这般可怜模样,忙道,“可是娘不在,你受了委屈?”
她捧在手里娇养的宝珠,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
顾知薇摇头,伏在顾母肩头,抽噎的不成样子,“娘。。。娘。。。以后,不来水月庵了好不好?”